不知是天色真暗,还是我目力不济,反正如今我眼前早已漆黑一片,完全不辨前路,再加上腹中饥饿难忍,这会儿一路走,一路停,实在撑不过去竟不得不半倚路旁,略作缓息,嗯,想来如今已近夜阑,这荒郊野路,应该不会再有人追来了吧。
冬夜寒凉,方才疾行尚不觉如何,今时停歇才发觉冷的厉害,本来我一身单衣已无从御寒,更可恶襟口处还被那百越族长撕损,此刻冷风灌袖,直叫我喷嚏连连,半倚枯树下就只知不住收拢襟口,真糟糕,难道此番我初出碧泱,便要遭遇英雄末路了么?
耳听风声,闭目调息,我咬咬牙努力思考脱困之计,想来此处仍在百越境内,离龙廷尚远,而今我这一番落魄,流连荒野,非但目不能视,莫辨归路,甚至饥肠辘辘,还不知能再撑多久,唉,若是小白能突然出现就好了……
想着想着倦意袭来,我半坐树下不觉昏昏沉沉,片刻未久,不曾想远处山道上竟忽传马蹄声阵阵,糟糕,难道是有人追上来了?
我心下一凛,惊的睡意全无,慌乱中不敢妄动,只能竖起一双耳朵仔细辨听,哦,不对,方向不对,我是由南往北,由西向东,而如今这夜行车马直奔正南,必与追兵无干,不过事有蹊跷,好像这情形,亦是有人在追,有人在逃?
除却车马疾行,还有兵刃相交,甚至我忽闻一声清唳,这是……,这不正是金羽王身侧那只鸾鸟之音么?
不对不对,他们是在追还是在逃?为何大半年过往,这金羽王还在百越境内?
声息愈近,人言渐明,我本该隐藏行迹待静待他等走远,无奈何心中不知怎的,总是忐忑不安,这一时我起身欲前,又却步往后,正是进退不得间,不曾想那一行车马倒略见缓行,追兵近时我但闻有人高声道,“金羽王,你还不停步束手就擒?!”
百越境内,龙廷计划截杀金羽王,那孔雀曾说过龙廷所遣之人乃皇室宗亲,绝顶高手,不过当初他们已在百越都城扑了空,难道这大半年来竟是锲而不舍,一直将这金羽王困于百越之境不成?
百越境内多龙廷暗线,自年初我与百越族长议定治水,他大约早无与金羽结盟之心,如此看来,金羽王这大半年身处险境,百越族长至多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作为即作为。他是想让事情顺其自然,龙廷在上,不敢得罪,金羽在旁,态度不明,反正当初金羽王改变行程即已表明对他心生芥蒂,那么如今这金羽之首若有命回返,大抵不会与百越交好,当然,亦不便交恶,反倒是金羽王真的命殒百越,这族长大人大可以装作不知,说不定还要装模作样哀悼一番,以撇清是非,呵,还真是打得如意算盘,里外不吃亏。
无心管那百越族长如何盘算,这一时我屏息凝听车道上双方争锋,片刻间鸾鸟长鸣,那金羽王一开口竟颇为云淡风轻,“龙廷嗣王,世袭忠昭,怎么,忠昭王阁下不在边关驻防,什么时候改暗杀作营生了?”
忠昭王?孔雀似乎提起过,对了,他还曾经将我错认过,彼时听孔雀所言,这忠昭王贵为宗亲,好生了得,当然,现在看来,他亲临百越,能够一路追逼金羽王长达半年之久,定然是个狠角色。
金羽王语带讥诮,言出暗讽龙廷行事不够正大光明,而忠昭王避而不答,片刻相峙,我已闻兵刃交迭,破空声起,想必他二人已然正面交手,生死互博。听起来金羽王该是用剑,而忠昭王就不知使何兵器,以剑刃交碰之声来看,忠昭王运力杀招,步步紧逼,而金羽王大约有伤在身,他应对稍缓,愈往后似乎愈吃力,剑气避退,只怕难以长时相持。
双方身侧俱有侍从,不过显然忠昭王人多势众,此刻鸾鸟长啸,马匹嘶鸣,眼看即近生死关头,而我藏身路旁,恨只恨自己一双眼睛无用,一片漆黑中看不明战局,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若不然此刻,但凡我能看清双方对阵,说不定还能指点一二破解之法,奇怪了,为何我会对这金羽王如此挂心,今时知他身处下风,我竟好一阵莫名难安,不行,这样下去他真真是处境不佳啊!
“嗣王应夔,先不论你堂堂一代名将,如今甘作刺宵小,已为天下人不齿,单说龙廷气数将近,又岂会因我一人生死而改变?想当年我父亲龙廷朝贡,因猜忌而惨遭毒手,若非如此,我金羽一门又怎会顿生异心?罢罢罢,若今日本王步先人后程,同样命丧暗杀,那往后,不愁没有我金羽子弟替本王一雪前仇!”
金羽王一言怒声,连连拆招下声息愈喘,而忠昭王紧逼不舍,冷声只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非当年金羽侯妄自尊大,邀功称王,龙廷又怎会暗起杀心?疆场征战,成败英雄,截杀暗杀固然不够光明正大,然今日你遭此绝境,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