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作罢?”采蘩眸中光芒炽盛,“我师父押上了自己的造纸生涯,即便他如今已经不在,身为他的学生,也一定要捍卫他的名誉。等我将师父的事告知丹大人,再同西大公子定比试的日子。”相信师父会希望她这么做。
“可是,如今这般情形,你如何能胜?”秋路觉得不用钻牛角尖。
“何为胜?”采蘩反问。
秋路想说,不是打和为胜吗?但当他看到采蘩的神情时,突然明白了。那神情之中没有一丝担忧,真正心高而目远。一路行船,他能感觉她的不同,可是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种不同来自她的骨和魂。恐怕,即将到来的那场斗纸,和最早约定的,已经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我拭目以待。”他原本期盼奇迹,现在期盼精彩。
采蘩抿唇含笑,“我也一样。”
下了船,采蘩直接同于良回纸官署。署里一如既往忙造纸。除了丹大人老泪纵横,左拐的逝去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伤怀。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手脚残缺的倔老头摊上了战场的霉运。至于那几个和左拐同级的大匠,大概觉得左拐当上大匠有名无实,似乎更漠不关心了。
丹大人说,他会向皇上请旨,至少给左伯最后的嫡裔传人一个像样的葬仪,哪怕只是衣冠冢。不过,后来的事实说明他高估了皇帝的英武。因二皇子谋害同胞手足的可能性,皇帝震怒,亲自督查此事,哪里还顾得上一个七品纸官。
好在丹大人说请旨的话时,采蘩没抱期望,之后也就没多大失望。
出了纸官署,立刻有人迎上来。
“蘩小姐,三公子请您去天鹤楼喝茶吃饭。”居然是姬三的书童,名叫拢宁。
“三哥从海南回来了?”采蘩心道消息可真快。
“三公子未曾到海南,结果半途收到家书,听闻了蘩小姐的事,且二夫人有些不舒服,所以连忙折返。”拢宁垂首恭立,又道,“这不,家里刚刚得知小姐您回来,公子就让我来接您,特别设宴为您洗尘。”
“……”采蘩犹豫,姬三这个人挺难捉摸,去不去呢?
“小姐若是担心家里,却不必。三公子出来时跟老夫人说过了,而且十公子今日上学,小小姐在外家舅姥爷那儿,一顿午饭耽误不了小姐的工夫。”
看来有人教导有方,采蘩决定去瞧瞧姬三到底给她摆什么宴。
一进天鹤楼包厢,就见姬三自斟自饮,还向窗外看得摇头晃脑,她便说道,“这些时日不见,三哥仍一派悠闲,羡煞妹妹我了。想我不但莫名其妙当女令要随军,更落入齐地成了俘虏,差点没命回来。好不容易回到都城,署里连个迎接的仪式都没有,感觉灰头土脸一般狼狈。”
姬三转过身来,一手托下巴,一手拎酒壶,歪斜着脑袋,姿势优雅地倒着酒,“蘩妹,你我分开那日是春末,此时再见已是初秋。我可瞧不出你灰头土脸,倒觉得你气质更胜从前,如秋光明艳照人。”
采蘩坐下,自顾自拿起他新倒的酒,浅啜,“三哥疼妹子,我荣幸得很。”
“三妹随军,是二皇子的命令。如今二皇子自身难保,三妹没遭人怀疑牵涉其中,已是童度夫妇为你打点过的,就别想着风光了。更何况,纸官署四人出二人回,实在也说不上是值得摆场面的事。”姬三转着中指一枚碧绿的玉戒,笑吟吟看采蘩。
“我才回来不到半日,三哥知道得却似乎比我还多。”听到新认的祖父母为她打点,采蘩心生感激,又眯眼盯姬三,“原来三哥之胜于人,要隔时日方能显。”
姬三一副幽怨,竟然这样的表情仍无损俊颜,“妹妹才知么?让哥哥伤心啊。”
采蘩也就能陪着装腔作势几句,再下去便没了耐性,“行了吧,你突然请吃饭,如此明显不让我回姬府,可是有事要说?”
“没事啊。”姬三似乎漫不经心,“怕妹妹太久没回家里,与你闲话家常,免得一进家门就不认得东南西北了。”
采蘩一听,不觉莞尔,“这还叫没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你跟我都讨厌的姬莲掌了你义母留给四房那十间铺子的账了。”同讨厌,所以心血来潮,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