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慎抖抖手里的报纸把它恢复成原状折好,“昨晚好好给我打了个电话,顺便问起了你,我受她所托来找你有些事,没想到就遇见了个狼狈窝囊到差点把自己弄死在山顶上的人。”
“我原本还以为你有些拿得起就放得下的骨气,燕居。”
他说话时惯常便是无喜无怒的模样,这一句话更是听不出来到底是赞扬还是贬低,只是多少透露出些可惜的意味。
觉得尚可却又不得不弃之不用时才会觉得可惜。
燕居手一滑,被子松脱出去,指甲却扣进了手掌里。
他的手掌里甚至还有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扣进去的小石子,石头是被清理干净了,但扣出来的带着淤青和血迹的小坑却还在。
颜慎收拾好报纸又拉了下自己笔挺的西装,“好好也是走了才想起来,这么多天却是连酬劳都没有给过你一分,特意打电话回来让我帮着处理下。”
“我查了下你的账户,钱好像是不少了,想了下还是给你需要的东西好了。”
他朝外面看了眼,很快就有保镖推门进来,手里捏着轻飘飘的一张纸,特意被放大了的照片上,男人闭着眼脸色青白,已然是彻底死绝了。
那是当年被他当做筹码用以交换的罗六的儿子,也是锲而不舍地想要干掉他,让他连离开都不能的人。
然而他现在已经死了。
他不用再寻求庇佑,杀鸡儆猴,甚至之后都鲜少有人再来找他麻烦。
快五年的阴影在一瞬间被挥散,燕居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是更加惶恐的害怕蔓延上来,他不敢说,但那个感觉愈发明显。
没有什么是平白无故就可以得到的,酬劳越好,这场交易结束得越干脆。
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从此也就不用再纠缠。
这的确也是他一开始的目的,但现在……
燕居伸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试图想把那双已经无声无形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害得他连呼吸都不会,连话都说不上来了的手拿开,艰难地挤出话来。
“我……要和她说话……”
颜慎面无表情,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之后才往后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人就拿着平板凑到了燕居面前,调出什么之后将屏幕朝向了他。
阳光,沙滩,灿烂到热烈的天气,快乐到碍眼的男女。
颜好并没有看镜头,她在看着照片里的那个男孩,捏着什么就追着人打。
她笑得格外明媚,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丝毫没有被过去一个月所困扰。
也丝毫没有被他所困扰。
燕居突然难耐地弯下了腰,他把整张脸都闷到了被子里,任由那刺鼻又厌恶至极的味道将他掩埋。
他曾经在这个味道里任性地想装睡留下爸爸,却害得一家人支离破碎。
而现在,他在同样的味道里,感觉到自己好像再次失去了什么。
模糊的,不清晰地失去,伴随着的却是清晰又深刻的疼痛。
他浑身都在疼,被寒风吹久了的骨头,被他一次次磨破流血的后脑勺,还有之前被压得喘不上气来的地方。
全部都痛。
痛得他连呼吸都想关闭。
“我知道了,”燕居说了一遍,含在嗓子眼里的声音根本没人听得见,他停顿了下,稳住快要奔溃的音调,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知道她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改怎么做。
他从来没有成全过别人,挣扎的都是怎么活下去,而在他想过放弃活着之后,他也可以为了她而尝试着成全。
颜慎站在原地没走,他难得有对着别人耐心还好到这个份上的,尤其那个“别人”还是试图抢走他的宝贝妹妹,却撒谎让他的妹妹伤心了的人。
他作为哥哥帮着揍了一顿,却还是没有出气多少。
不过现在看着将脸死死地埋在雪白色的被子里,脑后还绑着厚厚的绷带,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人,他终于觉得有些出气了。
没白费他特意找出好好去年的照片来气他。
颜慎满意地抬脚朝门口走,几步之后却顿住了步子,转头看向床上的人,“既然你已经失业了,那有兴趣来我这里工作吗?”
在商言商,他给出了最有吸引力的条件,“好好只是去上学,到底还是要回来的。”
他停顿了下,朝着刚有些晃过神来的燕居身上又补了一刀,“就算她在外面结婚了,也是该回娘家看看的。”
燕居原本雪白的脸更白上了几分,他沉默了下,开口却是询问,“她不会生气吗?”
颜慎面色不改,俨然已经习惯了睁眼说瞎话的同时又说得格外在理,“都不在意了,还生什么气。”
燕居松了被咬得血迹斑斑的嘴唇内侧,将满口血腥咽下去,“好。”
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所谓。
他只能等,除了等以外,连挣扎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