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秦唐的智慧,连这么一个把工厂搞成烂摊子的老怪物都制服不了,那他岂不成了一个吃干饭家伙。主意拿定,秦唐欲擒故纵。再次起身要离开。“大舅,大舅妈,时候不早,我该走了,我妈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话声未消失,秦唐果真是迈开步伐。朝外走去。
“小宝,就按你说的办法做吧——”就在秦唐前脚踏在门口一瞬间,吴候易突然说道。
穷鸟入怀,眼下的吴候易已是无路可走。当了几十年厂长,面对眼前这场风波,吴候易居然拿不出半条主意。不退休又能奈何?当了几十年厂长,到头来还不是照相被撤了,那又更何况这一回不被撤呢?想到这一切,吴候易心头酸溜溜的,伤感万分,凄凉的老泪差点儿要从他眼眶里滚出。其实,他心里底头早觉得外甥说的是个好主意,只是一时放不下脸而已,可是外甥这一杀手锏太厉害了,他不放下脸不行啊!
听到大舅的话,停顿一下,秦唐慢慢转过身去,万分惊讶地张望着大舅,事情戏剧性的突然逆转完全超出他那颗叛逆的头脑,惊喜得他一时难于相信这会千真万确?
大舅的退休,去掉了秦唐人事改革摆在眼前的第一大障碍,但是秦唐同时又掉进一场大灾难中。吴候易在职时,凭着吴候易在农用机械厂那么多年盘根错节关系,郑明会、陈泽沼这两个副厂长哪能没有顾忌,很多事情尚且碍于吴候易面子上,尤其没有老资格可摆,不敢明目张胆与秦唐为敌。吴候易一退休,这下可好,郑明会、陈泽沼得意忘形的差点忘了爹妈是谁,他们认定秦唐这下子完全失去靠山,再逞不起威风,于是,,明目张胆处处与秦唐对着干,不但手段恶劣,而且还在秦唐面前摆起老资格。
也许事情果真如陈泽沼和郑明会所想的那样吧:吴候易退休,秦唐成了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变得懦弱,失去往日魄力,不见了他往日的咄咄逼人,对陈泽沼和郑明会恶劣行径,总是忍气吞声,眼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顺从他们意愿。被逼的无奈了,秦唐无所事事混在工人当中,抑或是跑到退休工人家中混日子,导致七成以上职工对他的软弱不下去。
秋天是一个特别季节,夜晚清爽的空气弥漫着果食芬芳沁人肺腑,叫人惬意呐。
秦唐心想,在这样一个收获季节里,难道我的艰辛耕耘会颗粒无收?我就不信那个邪了我——
小宝灯怒放当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骑着一辆三成新自行车,秦唐亟亟亟向西街口奔驰而去,像是有什么急事缠身?——别人的星期日,是个休息日子,可是秦唐的星期日十有**是老牛回栏反刍——没闲着,历来不会有常人那份游山玩水的闲心。
路过一条坑坑洼洼秦同,费了一番功夫,秦唐终于来到一栋破旧低矮的木瓦房前,——这便是他们厂退休工人孙正洪家。大门打开着,一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出一片嘈杂声:骂孩子的,夫妇吵架的,聊天的,刷锅洗碗的,劈柴的……,可能是里头住的人家太多的原因吧。屋里黑暗暗的,厅堂连个电灯都没有。——秦唐摸黑朝北房靠近大门口那间厨房走去。说是厨房,实际上同时又是一间卧室。房间窄小拥挤不堪,可能不足十五平方米吧,而且由于长年被烟熏得黑溜溜的,导致25瓦的灯泡显得七分暗淡,使置身其中的陌生人有一种压抑感,甚至是呼吸急促。
“秦总司令,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清脆、婉转声音惊喜地叫道。猝然一听,秦唐吓得一大跳,心要蹦出来。这个声音对秦唐来说简直是要他的命。声音一钻进他耳朵里,犹如是唐僧给孙悟空念紧箍咒一般。由于里头光线实在太暗,秦唐一下子没适应那光度。一时尚未清里边的人全是谁,待他仔细一搜寻,心头不由暗叫一声:“我的妈哟,果然又是您——秦老师这个靓妞了啊!”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往后跌了两步,秦唐剩下一口气没有瘫软在地上。“秦——老师,您,您,您……咋,会在。在这里啊!”极度恐慌下,秦唐舌头僵硬,话都要说不成,心头暗暗叫苦不迭:秦老师呀秦老师,您可是我——小宝心目中崇拜且最伟大老师呐。不是一头魔鬼,您怎么可以这样谑待一个对您非常尊敬的学生,老是跟我过不去呢?我要去哪里的话,您总是幽灵一个抢在我前头。您的良心,您的良心都跑在哪儿去了呀,……
款款的立起。灿烂笑脸犹如一朵盛开兰花,可人亲切。秦唐往旁边移了移,那意思是再明白不过,当然是想叫学生秦唐坐到他身边去。他才不管秦唐对他心悸不心悸呢,他心悸同样没有用。谁叫他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晚上这个时候上这儿跟他相会。既然是有缘相会,又是他学生,当然是没有任何理由不坐在他身边。要是别人想坐到他身边,他不一定会情愿呢。
自从惊悉秦唐这个小个子学生在竞选厂长大会上一鸣惊人,击败所有对手,当上农用机械厂厂长那天起,秦唐心海起伏跌宕,一段时间以来处在一种强烈情愫撞击中。他感觉自己一夜间变成大海里一座岛屿,海浪猛烈拍打着他,他体内产生一种莫名其妙强烈电流在涌动。他整个人全变了,一张俊俏的脸一天到晚总是挂着甜蜜微笑,连走路时双脚变得轻捷,给学生讲课特带劲。叫他牵肠挂肚的学生,如今终于有出息,小小年岁靠自己本事,当上厂长,应了一句俗话:有志者,不在年高。所以,每当月儿站在柳梢头上,每当星星升起时刻,秦唐便伫立在窗口,祈祷着学生秦唐能够在平凡岗位上,干出一番轰轰烈烈大事业。
兔子见了鹰——吓得没命。
小个子的秦唐,他哪里敢坐在高他一个头的老师身边呢?跟一个受虐待的小媳妇一样,对搬凳子给他坐的孙正洪说:“孙师傅,厂里一台车床坏了,你明天上厂里去帮忙修一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秦老师,再见!”等不及声音消失,秦唐扭身即走,瞧他那害怕样简直是一只狐狸碰上了猎人,在拼命逃窜。
“秦总司令,等一下。”秦唐没有学生秦唐机灵,反应迟钝了些,等到他反应过来,迈开颀长双脚即追。好在外头黑乎乎的,秦唐要推脚踏车没那么快,还是被他逮住了。——刚才听到秦唐下命令的说话口气,秦唐是一肚子气,这哪是他昔日的学生?难道当了个厂长,就了不起,就比别人高一截呀,再高的也高不过他这个老师吧!一脚迈出校门,连尊师这样最起码的道德水准都被你抛到脑后十万八千里了是不是?溜,瞅见我就溜,我你能溜到哪里去?
——不是冤家不聚头。
想不到孙正洪孙子孙廷南正是秦唐班上学生。秦唐这个人有个怪癖,怪就怪在他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别的老师总是把心思放在学习好学生身上,把学习好学生当作宝贝一样相待;却把学习差学生当作是一堆狗屎,冷落在一边——不理不睬。秦唐刚好相反,他总是关心学习差学生比关心学习好学生要多的多。而且秦唐时常趁着星期六和星期日到学习差学生家中家访,从家庭中了解他们学习差的真实原因,并不是上门告状,然后对学习差学生对症下药。
起先,当秦唐一脚踏进孙正洪家那顷刻间。到他们家住房和狗窝没有什么两样,心头说不出是啥滋味。这样的环境,孙廷南怎么能够安安心心,注意力集中的学习呢?正在为这一家人住房犯难当儿,一听说孙正洪是农用机械厂退休工人,秦唐哑巴获奖——喜在心上。碰巧在这个时刻,秦唐这个厂长来了。谁知道。他……
走了大约五十来米,到了秦同口,秦唐强压心头一股莫名其妙气愤袭上他心头。七分怜爱三分凌厉地谴责学生:“秦总司令,叫我无法想到,你一脚迈出校门。当上厂长,怎么整个完全变质了,一个退休老工人全家七、八人个挤在那样小屋里,你怎么下下去啊你?读书的时候,你可是班上最讲情义,最有人情味的一个学生啊!”
低着头,秦唐不敢着老师,胆怯怯对老师解释:“秦老师,我们厂穷的连狗都没那么穷,现在还欠人家银行几百万贷款没还。哪有钱盖房子呀——”“像孙师傅这样情况的退休工人,厂里还有好几个呢,的,虽然心酸,可我又能咋样呢?”
“又能咋样?”见学生当了厂长居然学会在他面前摆弄当官的那一套鬼把戏。秦唐心头涌上一团义愤:“不就是解决几个退休工人的住房吗?秦总司令,这对你一个厂长来说,并不是甚么难事吧?你刚才对人家孙师傅说话那口气,简直就是土匪,你就不能对人家和气点?”“做一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谦卑一点,不要那么盛气凌人。”“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秦总司令——”
任凭老师的谴责,秦唐低着头,一声不哼。
第二天早上,孙正洪到厂里时候,秦唐正在大门口等。
万万不曾想到秦唐这个厂长居然这么得起他,亲自在工厂大门迎接,正当孙正底头暗暗欣喜之际,秦唐意外地把他带到厂里那间闲置的旧会议室。
一肚子纳闷,孙正洪怯生生地着秦唐:“秦厂长,你咋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走进之后,转身面对孙正洪,秦唐一脸愧色,语气诚恳地当场责备自己:“孙师傅,我没能力,年岁小阅历肤浅,无法一下子改变工厂贫穷面貌,而没钱盖房子,让你们这些退休老工人住在这么差房子里,实在是对不起!前几天把厂里这间闲置大会议室重新整修了一番,把它改成了住房,差是差了点,但是总比他们家住的要宽敞、明亮和安全许多……”
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孙正洪惊地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会是真的:“可是,秦厂长,你昨晚上明明是说要我回厂修理车床,这,这,这……”
“孙师傅,昨晚上那么巧,秦老师刚好在你们家,我怎么好意思说这事呐?”秦唐笑嘿嘿的,然后了四周:“你们一家人要是不嫌弃的话,今天便可以搬进来住。等一、两年后工厂发展了,有钱了,盖起新房子,再给你们这些退休工人安排新住房,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孙师傅?
像孙正洪这样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不知吃过多少苦头,经历过多少灾难,所以心地淳朴善良,任劳任怨,并非一个贪得无厌之人,一生只求奉献。当了一辈子工人,做了一辈子住新房的梦;在职时候,厂里没有哪个领导把双脚踏进他那狗窝半步。如今退休了,换了一茬厂长,并且是个小不点厂长,他意外地梦想成真。虽然不是崭新房子,但是孙正洪已知足。当下没有被吓倒,孙正洪却是被吓得不安起来,怔得跟木头人一样。等到醒悟过来,孙正洪感激涕零欲要给秦唐跪下谢恩。
按常理说,厂长给他孙正洪这样一个有功劳退休工人照顾住房是天经地义之事,他犯不着如此感激涕零。殊不知,这里头有一大特殊原因。在秦唐当工人那会儿,咒骂秦唐是个流里流气,简直就是社会上阿飞、流氓、浪仔,没一点正经相,那一群“老古董”中,孙正洪是其中一个,而且是孙正洪开的头一炮,要属他孙正洪咒骂的最凶,同样是孙正洪最瞧不起秦唐这个流里流气家伙。不曾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被他最瞧不起,一身流里流气小个子,当上厂长非但没有记恨他孙正洪的仇,而且还时常对他问寒问暖,这一次又特意把闲置的会议室改成住房,安排他家住,当了一辈子工人而从未得到领导关心过的孙正洪岂能不感激涕零。
一个年纪将近是他三倍的退休老工人给他下跪,秦唐哪担当的起。换个角度说,一个老人给他一个年纪小伙子下跪,他照样承受不起。——在秦唐心底里头,一个厂长关心退休工人生活是天经地义,更是职责内事情,没有任何资格可炫耀。倘若一个厂长连这么一小点道义都缺乏,人情味都做不到,根本不配当一个厂长,是遭受道德谴责。一个不负责的厂长,一个不关心职工疾苦的厂长,又怎么可能把一个企业干好?又怎么可能带领工人们进行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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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其实秦唐正是为孙正洪家住房的事而去,不巧的是,秦唐这个老师意外出现在孙正洪家。身为一个厂长,让一个退休工人住这样差的住房,秦唐已经是惭愧的要撞墙,哪有脸当着老师面前谈及此事。要是在老师面前谈这种事,秦唐觉得是一种不知廉耻的炫耀。在其叛逆头脑中,秦唐始终认为学生再怎么有才干,都是没有资本在老师面前炫耀。
临走时,孙正洪又是感激又是鞠躬叩首。
面对孙正洪的举止,秦唐感慨万分之至:中国的老百姓,就是这么善良,这么知足!
目送孙正洪欢欢喜喜走出工厂大门,秦唐心底里头暗暗地说,孙师傅,说到感激,应该是——小宝感激你们这些退休工人。你们郑明会、陈泽沼那两个家伙现在对我呀,就像两头饿狼。我这样做,一来尽到我一个厂长的责任,二来麻痹郑明会、陈泽沼,使工厂的人事改革事业一举成功呐!
搬进新居,自己有一个独立空间,学习不再受到任何干扰,孙廷南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在班上固然引起老师和同学们好奇。一次与班主任秦老师聊天中,孙廷南无意中透露其中秘密。
——天呐!
乍然一听,当着几个学生面前,秦唐芳颜失容,两眼发直,情不自禁一声惊叫。
这个好消息宛如是睛天突然一声霹雳,秦唐十月分娩——特高兴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