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凰慢慢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许久,还是出了屋子。
窗外,彻下春寒,偶尔传来的鸟叫声,落花无声,遍地银灰,满目凄凉。
自从那日之后,虞折烟几乎成了府上的禁忌,谁也不许再提,她的小院也成了府内的十分之地。
她一直闭门不出,只是偶尔间在院子里走走,遍地的花香,原来春天竟这样的漫长。
然而虽是如此,她的吃穿用度却是最好的,只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他们南安王府的金疙瘩,若是有个好歹,谁也吃罪不起。
这些时日虞折烟倒过的极为宁静,只是偶尔听瑜儿说一些外面的事情,比如说林萼华从京城里回来了,还得了无数的赏赐。
而这日她正在廊下看着麻雀在树上吵闹,却见紧闭着的门被“吱呀”的一声打开。
虞折烟一抬头,顿时眼泪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却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夫人,雍容华贵,身上穿了件姿色的锦衣,柳叶眉,白皙的脸庞,竟是她的舅妈。
“舅妈。”虞折烟一手扶着肚子,一边向她跑了过去。
那妇人见了,忙吓得加紧脚步过来,“我的小祖宗,都是做娘的人了,竟还是这般的没轻没重的。”
虞折烟来不及擦脸上的眼泪,只道:“您怎么过来了,舟车劳顿的。”
云夫人忙伸出手去擦她眼中的泪花,“是世子殿下派人将我接过来的,只说你要临产了,又没有人陪在你身边。”
虞折烟一听到这话,心里也是百绕千回,没想到封凰竟有这样的心思,可她心里竟也掀不起半丝的波澜。
舅妈在她的心里一直如同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想起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那时候自己去了,只怕今日连舅妈也不得见了。
“刚才我去拜见了世子。”云夫人满脸的关切,“我瞧着那孩子对你很是关切,想来你莫要再怄气了。”
“我哪里是怄气,只是心死了。”虞折烟摸着自己圆滚的肚子,“等我生下他之后,便离开王府。”
听到她说的这般的坚决,云夫人断然不敢再说这样的话,只将她搀扶道屋子里去,娘俩说着家常的话。
“我明日就要走了。”云夫人将她的手紧紧握着,“原本还想多陪你几日的,没想到昨日在路上收到你舅舅的家书,说霈昌被皇上赐婚,下月要娶六公主。”
虞折烟知晓那个公主,样貌不凡,才思敏捷,虽然母族身份低微,却也颇得圣宠。
如今云霈昌正得圣宠,想来赐婚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公主出嫁是大事,为什么竟这样的快。
“怎么这样的急?”虞折烟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云夫人往四周瞧了瞧,见院子里空无一人,连瑜儿都没在,便道:“太后娘娘快不行了,也就这几个月的事,皇上想冲冲喜。”
虞折烟还清楚的记得封凰的话,整个南安王府不过是在太后的庇荫下遥遥立着,若是太后都不在了——
然而这一切已经与她毫无干系了。
“舅妈明天便回去吗?”她的声音里满是不舍,“大夫说我下个月便能生了,可惜舅妈不能瞧他第一眼了。”
虞折烟与舅妈已经一年多未见,两个人说了半夜的话,两个人才睡下。
第二日的时候,虞折烟只叫瑜儿备了些礼物,只让她捎给舅舅和表兄。
虞折烟却终于从院子里出来,亲自将舅妈送到了门口。待车子慢慢的消失在了热闹的大街上,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
而她的耳边,却传来了女人的抽泣声。
虞折烟一扭头,却看见瑜儿正稀里哗啦的哭着,云夫人是她的旧主子,想来她也是不舍得了。
“瞧你哭成什么样子了,倒像是个小孩子。”虞折烟忙将绣帕掏出来,伸手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
瑜儿自知自己太丢脸了,忙接过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珠,然后搀扶着虞折烟往府里走去。
然而两个人刚走进府里,便瞧见林萼华风风火火的出来,她身后的银妞手臂上满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鹰。
听说封凰将她的鹰命人从边关带了回来,想来就是这一只。
那鹰用极为锐利的眼神盯着虞折烟,好像是她是它嘴下的猎物。然后拍了拍巨大的翅膀,似乎要冲上来一般。
虞折烟哪里见过如此凶猛的东西,竟被吓了一跳。
瑜儿虽然心里也怕,却还是伸出瘦弱的胳膊,挡在了虞折烟的面前,“世子妃,我家小姐现在有着身孕,您还是将您的鹰管好。”
“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我。”林萼华早已听说虞折烟和封凰闹翻了,本想去找找麻烦的,不料封凰已告诉府里的人,谁也不许去打扰她的清净,只得一直作罢。
虞折烟不想再跟她闹什么,毕竟自己肚子里还有孩子。然而林萼华见她这样的隐忍,显然是怕了自己的,便越发的得意起来。
“我昨天瞧见你舅妈了,果然是商贾出身的人家,满身的市侩样子,可真是笑死人了。”
若是说旁的虞折烟倒也能忍了,可她偏偏戳着的是她最敬重之人,不由得心下大怒。
“妾身听说您祖父是给人当马夫的,祖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奴婢,想来他们身上定然有着不俗的,否则怎么会教养出林将军那样能为皇上效力的人呢?”
林萼华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鄙夷,忙气的浑身颤抖,“你居然敢污蔑我父亲,看我如何处置你。”
虞折烟嘴角一挑,竟露出了谦卑的笑,“妾身不过是敬重林将军,不知您哪一句话听出我的污蔑之意了。。”
林萼华虽脾气火爆,但口舌之争上去却是远不如人的,她气的浑身直哆嗦,一把便将挡在虞折烟身前的瑜儿给踢了出去。
瑜儿哪里能受得住她这一脚,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十分痛苦的捂着自己腿,想来是十分疼的。
虞折烟忙上前去查看她的伤口,然后抬起头来带着怒气的看着他,“您这是做什么,竟不知我的奴婢犯了什么错。”
“那我便告诉你。”林萼华说完便从身上的布袋里掏出一块血淋淋的肉,然后猛地往虞折烟身上扔来。。
然而虞折烟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那鹰竟径直的冲着她飞来,然后浑厚的翅膀猛地撞到了她的身上。。
她后退了几步,还是摔在了地上。
虞折烟这一摔,顿时觉得自己肚子撕心裂肺的疼起来,她恍惚的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惨白的抬起头想要叫人。
那鹰吃完肉,然后飞回林萼华的胳膊上,然后不断的叫着,那些原本落在树上的鸟儿吓得落荒而逃。
“今日是给你一个教训,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林萼华摸了摸自己的鹰,十分得意的便要走。
谁知地上的瑜儿察觉到了什么不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猛地向着虞折烟扑来,“小姐,你怎么样了?”
林萼华冷笑,“装什么样子,这样的不禁吓,怎么还想去世子面前告我状吗?”
然而瑜儿却猛地哭了起来,她伸出的手心里全是鲜血,“血——血——”
此时林萼华才知道自己闯了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见这时候一个身影从远处匆匆过来。
是封凰。
她从未见过这样着急的封凰,他的眼睛里满是着急和担忧。
“世子殿下。”林萼华刚想说什么,还未来得及说完,便瞧见封凰抱着她走了。
此时遥遥远的她听见封凰的声音,“叫产婆。”
虞折烟恢复些神智的时候,却见自己正躺在床榻上,肚子疼的几乎要裂开了一样,恍惚中是谁在喊着,“用力,用力——”
可她连半丝的力气也没有了,那天濒临死亡的感觉又再次上来。
恍惚中她隐约听见有人喊着:“快去问问世子殿下,孩子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的感觉到那疼痛竟渐渐的清了,只听人说,“外面的主子们说,要保小。”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猛地落下,原来封凰竟这样不在乎自己性命。
恍惚间她只觉得有了力气,她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产婆激动的说,“快去告诉主子们,是个男孩子。”
虞折烟只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慢慢的凉了,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把孩子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