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凰抬起眼睛,他的瞳孔如烈火般的熠熠生光,“想来是我高看你了,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懦弱之人。”
似乎他的话如匕首一样血淋淋的过来,让她濒临死地之前还这样撕心裂肺的受折磨,她忽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虞家还没有杀尽,还有些旁支的亲戚在大牢里,你难道连他们的性命也不管不顾了吗?”
她听到这样的话瞳孔倏忽间睁大,然后一口血猛地吐在了床榻上,溅在了他白色的衣衫上。
微弱的光,透过鲛绡帐帷投入,她隐隐约约的看见了很多人站在她的床榻前,她清楚的看清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尤其是瑜儿那双眼睛,红肿的跟核桃一般。
是啊,她死了,瑜儿又能去哪里?舅舅,舅妈不知道又要如何伤心了。
跪在一边的大夫见她将胸口的淤血吐了出来,忙上来替她诊脉,却见那刚才已经微弱的脉象已经慢慢的慢慢的强了起来。
“快,快将药拿过来。”大夫满脸的激动,“好了,大好了。”
封凰听到这样的话,眼底的紧张慢慢的散去,他因为出汗而潮湿的手掌慢慢的抚向她的脸颊,“折烟,你原本便不是这样软弱的人,你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的对吗?”
虞折烟长长的睫毛微动,一行泪珠却顺着她的眼眶慢慢的滑落。
“是顾玠将你父亲的头颅送过来的,他不过是想要你的命,难道你就想让他称心如意吗?”
很快那灰褐色的药便被人端了过来,虞折烟顺着封凰的手,慢慢的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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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妃坐在椅子上,正随手侍弄着宫女们刚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桃花,锦缎般的青丝散在鬓间,竟是人比花娇,这样的女人,难怪连太子那样薄情的人都长久的喜欢。
连她也不知道太子妃为何要拉着她来东宫闲坐,封凰丢下她自己回了青州,只留下她一个人,她生怕哪里出错,尤其是进宫的时候亦是十分的忐忑。
林萼华自然不知晓他究竟是为何回去,可猜测着亦是和虞折烟脱不开关系。
她今日原本是要进宫谢恩的,谁知刚出了御书房便瞧见了太子妃,然后她便来了东宫。
林萼华看着她插好的花瓶,忍不住笑道:“娘娘果然心灵手巧,不过是稀稀落落开的花苞,竟弄的这样好看。”
太子妃露出极美的一个笑容,“深宫寂寥,不过是拿来打发时间的玩意,世子妃自小在边关长大,瞧着自然新奇了些。”
“世子房里也摆放这些的,是王妃弄的,想来以后我也学学这些,夫君瞧见了定然欢喜。等晚上的时候摆在床榻前一些,倒如同睡在花园里一般。”林萼华说话不知横竖,竟好毫不顾忌身边的宫女脸上丝丝的嘲笑。
太子妃的柔弱的脸上划过一丝的妒意,却随即消失不见。
“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太子妃向身边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随即那宫女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用金线绣成的百子千孙图,一针一线都极为细致。
林萼华不敢相信这太子妃竟赠给自己这样一份大礼,忙喜不自胜,笑道:“些娘娘。”
太子妃并未自己经手,只是吩咐着宫女送到她的手里,然后笑的温柔,“世子的侧妃已经有了身孕,只希望你也能给世子殿下添些香火,这东西你回去挂在床头,很是灵验的。”
林萼华笑着接过,又与太子妃说了些闲话,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太子妃对她很是亲切,只让自己宫里的丫鬟亲自将她送出宫门。
待她离开之后,顾玠慢慢的从内殿走了出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玩味。
“这样毫无心智的人姐姐竟也费尽心思的去算计,可真是无趣。”他看着自己的姐姐,这样柔弱的心里竟满是算计。
“你何时来的?”太子妃带着怒意的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宫女,“怎么也不禀告。”
“我很早就来了,只是姐姐只一心将那肮脏的东西给人,不曾注意到罢了。”顾玠的眼睛里带着嘲弄,“她定然不会想到,这东西挂在她的屋子里久了,这辈子也不能诞下子嗣了。”
太子妃喝着茶,然后将屋子里的宫女都打发了出去,“封凰这一生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他要是喜欢谁,谁就得死。”
顾玠从未见过姐姐这样带着疯癫的眼睛,她明明嫁给了太子,心里百般念着的,却是封凰。
他一时间有些沉默,却听见太子妃带着得意的声音再次传来,“冬琅,青州的探子来报,说那女人只怕已经死了。南安王府的人连棺材都备下了,可都是你的功劳——”
姐姐的话他再也听不见了,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太子妃满是审视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你不是最恨那个女人吗?是她害死了咱们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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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连棺椁都准备好了,没想到竟又活过来了,府里的人皆啧啧称奇,连瑜儿都每日都烧香拜佛的,只说是菩萨保佑。
虞折烟不过几日便恢复了过来,想来那日急火攻心,如今已经想开了。
这些时日封凰日日都来陪着她,他原本就是话少的人,最近却经常陪在她身边说着话。
可虞折烟还是怪他瞒着自己,一直不肯跟他说话,最后两个人皆沉闷着。
这日她坐在窗户面前看着窗外争奇斗艳的花朵,几只蝴蝶在窗前流连,虞折烟伸出手去,它们却受到了惊吓,扑腾着翅膀飞出了院子。
她隔着重重的花影,却隐隐约约的看见瑜儿站在廊下,她的手死死的抓着涂了新漆的柱子,另一只手不断的擦着脸上滚下来的泪珠。
虞折烟十分了解瑜儿的,以前她若有了什么心事,就喜欢躲在角落里哭,从不与人说。
难道还有什么更不好的事情吗?虞折烟心想,瑜儿以前是舅妈家的丫鬟,与尚书府没有半点的干系,以她的脾性,断然不会为了尚书府的事情难受。
她想了许久,恍惚间瑜儿竟进了屋子,她手里端着新熬的汤药,慢慢的递到了她的面前。
虞折烟看她的眼角微红,脂粉却厚了些,想必是新补了妆,不想让虞折烟瞧出她刚才哭过。
汤药已经凉了,却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直直的看着她,“刚才去拿药的时候你听到了什么?”
瑜儿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惨白,随即否认道:“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虞折烟直视着她,“瑜儿,我不想出去亲自问,这府里我最相信的便是你,难道连你也欺骗我吗?既然如此,我这就给舅舅写信,将你送到江南去。”
瑜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张小脸上满是泪珠,“奴婢说,您可不许再生气了。。”
“好,我不生气便是了。”虞折烟紧闭上眼睛,“我如今还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
外面的天一寸寸的黑了起来,那些在树上吵闹着的鸟儿也躲在了巢中,只剩下一片的萧瑟今儿凄凉。
虞折烟坐在梳妆台前,头发披散在肩上,她拿着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
她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用不了几个月便要生了。
果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声一声的踩在她的心里,她小心翼翼的拭去自己眼角的泪,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终于她眼前的铜镜中映出封凰的脸,他浓黑的眉深深的蹙着,眼睛里满是关切。
“你来了。”她感觉自己的头上一阵刺痛,竟是自己硬生生的用梳子扯下来了一缕。
她已许久未理会他,他听到她的声音,却并未觉得有半分的喜悦,因为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声音里带着的彻骨的寒意。
他还未说话,却见她已经放下梳子慢慢的站了起来,“世子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蠢笨至极,这样的被你戏耍,是不是十分的有趣。”
封凰感觉到了什么,他走过去,忽然一把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将她的肌肤按揉的几乎每一寸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折烟,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她居然笑了起来,而他隔着厚厚的衣衫,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上的冰冷,“什么婚书,原来竟是我虞府的催命符,我是恨我爹不假,可我虞府上下无辜。”
封凰的声音里纠结了漫无边际的绝望和恐惧,他知道这件事总有一日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却不曾这样的快。
“我别无他法,折烟,这是保全你的唯一法子。”
虞折烟猛地推开了他,没想到她这样瘦弱的身体里居然有这样大的力气,“保全我?世子殿下莫要再说假话了,只怕奉旨查案的四皇子正得和皇上嘉奖呢,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为四皇子铺路,可真是狠心。”
封凰不可否认,可是她的父亲犯了太多的事情,根本保不住了。
虞折烟见他不说话,然后伸手将桌上的钗子拿了过来,那上面的那对并蒂莲依旧是那样的璀璨,好像一切都没变过。
只有虞折烟知道,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还清晰的记得那日他将簪子插在他鬓间的情形,满目的神情,她自以为自己找到了良人,却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封凰已经知晓了她要做什么,刚要出手阻止,却见那碧玉的簪已经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碎成两截。
她捡起一截递给他,“世子殿下,咱们两清了,以后我不会再爱你,亦不会再恨你,我只留在这里,了却残生,我这屋子,想必世子殿下以后不会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