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当成笔下小说里头的主角,小彩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却是第一回这么干。之前之所以未能付诸行动,是觉得这样做太傻了,挺幼稚的,引人发笑。这回切切实实尝试了,才发现这样写起来的确挺带感的,或许,是借指她自己的第三人称视角和恐怖故事产生了奇妙化学反应,一笔一划都惊心动魄。在参与者和设计者两重身份之间,迷失了作为作者的立场和职能,明明都没事先营造一下恐怖的气氛,她就差点吓尿了。
小杨老师万年不变的自负倨傲仪态,漂亮眉眼流露出轻蔑戏谑和一丝丝费解,闺女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写的,行文口语话严重相似于童话故事,完全不觉得哪里恐怖。倒是闺女这耷拉着几乎呈半圆形上眼脸的萌呆呆婴儿肥小脸,表现出一副惊惶神态,反差感极强。一介萌物竟如此失态,实在逗趣得紧。
她才一米三,坐在椅子上两只脚丫子不着地,又瘦,不到六十斤,胳膊细得似乎掰一下就断了,委实令杨嘉瑜不忍见她吃苦受累。何况她这么萌,还懂得取悦长辈。这样的小萌物,应当好好呵护起来,避免她受到外界伤害。当然,这是理想境界。
小杨老师落寞而歉疚叹息,觉得自己这妈妈做的太不称职了,别家闺女这么大点哪有这么多的事要操心的,只负责胡天胡地的玩,作业都是互相抄袭。她家闺女不仅独立写作业,还要搞创作,这会儿又因为写鬼故事被自己吓得不轻。
将小彩妹抱起来放在腿上,小杨老师细致地端详这个小手上还握着笔、皱着眉头故意冲她摆出不满而狐疑萌样儿的妮子,莞尔一笑,替妮子悉心打理刘海、鬓发。妮子这皮肤可真是白皙嫩滑,萌呆呆的大眼睛,好看的淡粉嘴唇,小杨老师没把持住嘤嘤嘤逗婴儿似的捏了捏小彩妹的鼻子。
“哎呀,再捏就扁了。”
小萌物一脸嗔怒,没半点杀伤力,反倒怪逗趣的,特别惹人喜欢。小杨老师觉得就这样挺好,这鼻子,如果长得跟歪果仁、韩国人一样,尽管可能会精致漂亮很多,但就没这种土生土长的萌味儿了。
她说:“很吓人吗?”
妮子对于她的明知故问不满扁扁嘴,说:“……你怎么不试试啊?”
“我干嘛要试?鬼故事这种东西,作者本就不信这些玩意的,硬要追求营造出恐怖气氛,这人不坏也得坏掉……”
“咦……打死你。”
“哎呀,你造反啦?”
妮子实在是萌得有蛊惑力,一扁嘴,一蹙眉,尽显呆萌魅力,做了七八年小学教师、见过至少几千个各种各样面目形色小朋友的小杨老师可以断定,像妮子这样的,万中无一,乃不世出的绝世萌物。萌的事物惹人呵护欲,呵护不了的,便会催生一种“我得不到的,他人也别想得到”的破坏欲,浅显一点来说,也就是给不了这妮子太多,那就好好地“疼爱”她。
小杨老师用力地拧小彩妹婴儿肥,疼得妮子直喊疼,反手拍过来,怨愤瞪着她。
“你怎么老欺负我?”
“我是你妈啊,我不欺负你谁欺负你?”
“你这什么鬼逻辑,再这样不理你了。”
事实上小杨老师知道自己之所以频频失态,和妮子对她有意的捉弄和调戏存在直接关系,但你一个做妈的反过来把锅扔到闺女头上,那就有失威仪了。说到这地步上,赶紧转移话题才是正经,她摆正姿态,拿起记事本粗略浏览妮子写到一半吓得没敢往下写的恐怖故事。
“咳,嗯……坐着别动。听好了啊,我简要说两句。这个,鬼故事啊,我虽然没写过,但是呢,它的创作基本思路,规则,是可以分析推敲得出的。啊,在我看来,这个鬼故事,主要有一点要特别注意。那就是神秘感,诶,神秘感,尽可能在不破坏恐怖效果的前提下,不披露、不曝光故事里边的鬼啊,或者形成原理啊之类的,故事卖点。就算万不得已真要把这个鬼啊,描写出来,也不能用白描,诶,不能用白描,拍电影的话,就不能给特写镜头,而是要用其他角色的视角,进行侧面描写,模糊化展示。诶,你可以说看到鬼的人吓坏了,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吓得喉咙咕噜咕噜发不出声音,反正不管他吓成什么样,不能给那个鬼镜头,不能让人知道那鬼长啥样,尽量让读者去猜,去想象。读者越好奇,他们自己想象出来的鬼,就越恐怖,诶,效果就越好。”
妮子缩缩脖子说:“你太坏了……”
小杨老师咬着下唇,差点没忍住出手惩罚这妮子。
她说:“这样,你给我说一下,你想呈现的,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大体的故事情节有没有头绪?”
小彩妹想了想,这个没有。
“都没头绪你写个鬼,边写边想啊?剧情控制得住吗?”
小彩妹被数落得垂头丧气,不甘示弱的说:“就是……就是一个水井里的鬼的故事。一到晚上,他就爬出来害人的。”
小杨老师说:“那这就是故事的核心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它放到一个合适的故事里,鬼故事嘛,无非就是灵异恐怖呗,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写。新瓶装旧酒,同样的故事,你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叙述口吻,给人的阅读体验就完全不一样。”
小彩妹说:“嗯……我写给学生看的,年轻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