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林沃斯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看见身穿警察部队制服长袍的两个老头因为某个话题嘻嘻哈哈,已过下班时间的大办公室内回荡着与IW提倡的肃穆、严谨、刚正背离的轻浮笑声。
霍林沃斯法官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度不善的表情,如果眼神有温度,那两个老头此刻肯定都烧成人干了。他们吃着他的饼干,喝着他的茶水,最让他难以容忍的是其中一个老头坐在他的椅子上,两只脚翘在每一样物件都布置的有条不紊的橡木办公桌上。
堆放在桌面一角的明天就要在国际巫师联合会定期会议上起到某种至关重要作用的羊皮纸在那双脏兮兮的皮鞋下方沦落为搁脚用具;墨水瓶因为腿脚的占道岌岌可危的倾斜着;他最喜欢的蟹壳青色羽毛笔躺在办公桌前方的地毯上,桌角貌似飘着几根看上去和羽毛笔颜色如出一辙的短绒毛……
就像熊熊火焰被投掷进壁炉的那一瞬间,霍林沃斯轰的一声被点燃了。
霍林沃斯快步走过去,把手里的袋子往办公桌上重重一丢,那两只脚在惊吓中迅速缩了回去,顺利落回地面。
翘脚的灰发老头瞪眼道,“你干什么!”
霍林沃斯面不改色,“可惜。你应该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从椅子上跌下来趴在地上唉唉叫,或许这能让我的心情稍许舒畅些。”
灰发老头貌似理解的点点头,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反而一脸同情的对另一个不断窃笑的老头说:“探监综合症,他每次都会来这么一下。”
窃笑的老头对这个说法极为认同,他有一头逐渐被雪白浸染的巧克力色卷发,看上去特别像撒了椰子粉和糖霜的朱古力蛋糕——海姆达尔第一次看见这老头时在心底这么评价。
“我们的未来栋梁今天表现如何?”灰发老头兴致勃勃的问。
“我一直不赞同你们的提议,对斯图鲁松来说一切还早,就算过了今天,就算他的表现差强人意,我依然不改变我原有的观点。”
灰发老头眼睛一亮,他从不指望霍林沃斯能坦率的称赞别人,能让这位苛刻的年轻法官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相当难得了。
“他已经十六了,我十六……”卷发老头的咕哝声被霍林沃斯打断。
“十五。”
卷发老头从善如流的耸耸肩,“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上阻止那些疯狂的黑巫师朝麻瓜投掷恶咒了。”
“五十多年前就连婴儿手里都有魔杖。”霍林沃斯冷静的指出战时和现在两者间的不同,并对他的自我夸耀嗤之以鼻。
“至少他没有腿软,说明前景非常可观。”灰发老头仍然对霍林沃斯“含蓄”的夸奖感到兴奋不已。
想到国际警察部队对国际威森加摩的计划的全面配合,霍林沃斯缓和了口气,放松道,“因为他在英国的那场遭遇,你们说要趁热打铁的刺激他,免得他被那个黑魔王潜移默化,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经过我的观察,斯图鲁松初衷不变,至少未来十年内都不会改变,他非常想当法官,他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正义的一方通过打击罪恶来换取任何能够往上爬的机会。”
霍林沃斯当然不会放过海姆达尔哪怕一次的心理活动在表情上的细微泄露,这个男孩现在还没有学会即使面对自己人也要不动声色的习惯。未雨绸缪是美德,霍林沃斯认为自己有必要时刻留意他的举动。
霍林沃斯对海姆达尔的奋斗目标表示肯定,把他一而再再而三想置自己于他鞋底践踏的咬牙切齿的模样尽收眼底。
天底下最悲催的莫过于上司知道你想踢他的屁股、把杯子里的茶水泼在他脸上,而你却坚定的认为上司对此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你们在急什么。”霍林沃斯觉得国际警察部队的这些老家伙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心浮气躁。
俩老头马上瞪直了眼睛,好像被他的话语震惊到了。
“急的明明是你们!”卷发老头难以置信的咆哮。
灰发老头气愤的站起来,威胁般的挥动老拳,佩戴在胸口的牡荆花勋章随他的动作闪烁出一道暗哑的光芒。
“当初是谁反复强调这是件棘手的事情,要我们想办法解决它?!”
霍林沃斯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弱了国际威森加摩的势头,“棘手和急是一个意思吗?我现在开始怀疑国际威森加摩的办案效率是如何保障的了,如果你们总是在细节问题上这么理直气壮的马虎大意。”
三个男人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卷发老头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这事急也急不来。”
“我很高兴您能注意到这点。”霍林沃斯干巴巴的说。
“我们完全就是把他当警察部队未来栋梁在教,你可以放心,该教的一样都不会少。”灰发老头抓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如果可以,我们想把他留在国际警察部队里任职,花了大力气培养人才,人才却不是为我们服务。”不是所有人都具备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雅量,老头又一次抓到了宣扬他们伟大的机会。
“我希望给他加一门课,”霍林沃斯忍住把自己的饼干抢回来的冲动,顺便忽略那些快让耳朵长老茧的自鸣得意。“考虑到以后他还会面对一些不同寻常的环境,渴血的蝙蝠(吸血鬼);挣脱了链子的大型犬科(狼人);喜欢啃骨头的门牙外翻者(食人魔)……他需要随时保持警惕,这些情况将在未来的某一天由他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我和我的同事们不可能跟在他身后替他擦屁股。”
灰发老头和卷发老头交换了个眼色,“他需要一个随时工作的警报器。”
霍林沃斯淡淡一笑,“我相信你们可以轻松解决它。”
“当然,非常容易。”俩老头极有自信。
经过这番不长的谈话,海姆达尔在警察部队的课程量增加了,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
×××
天边的蓝与紫红,橙色混合在一起后渐渐转变为浓郁的靛青,此时气温稍稍降低了一些,林子里的自然生息再没有几个小时前的喧嚣,又到了一天的谢幕时分。穿过树叶间隙投射在地表的斑驳阳光如融化的芒果冰淇淋,在泥土之上淡去了鲜明的轮廓。
离罗多彼庄园还有大约二、三百米的路程,威克多在醺然的落日暖色调中看见了沿着小径行来并朝他招手的海姆达尔,他的脸上立刻漾起笑容,大步迎上去。
“欢迎回家。”海姆达尔仰起头迎接男朋友的亲吻。
威克多任由浓浓的暖意包围自己,目不转睛的看着抓住自己手掌的海姆达尔,他的背后是葱茏的绿意,绿意深处掩映着他们的家——准确点说是他自己的家,但是已经足够了,他梦寐以求的画面此刻实现了至少二分之一,他由衷的希望这不是期盼过剩导致的幻觉。
“我脸上有东西吗?”海姆达尔发现男朋友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他像往常那样抬高威克多的右边胳膊,好让自己的胳膊穿过去勾住,威克多的眉毛抽动了一下,转眼即逝,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海姆达尔貌似不经意的转眼看向树林,巧合的是那里的树丛发出不自然的沙沙声,海姆达尔不动声色的放下他的胳膊,一脸惊讶的看向那片树丛,借机走到了威克多左侧。
沙沙声再也没有出现,短暂的犹如幻觉。
“也许是树林里的小动物。”威克多说。
海姆达尔转过头握住他的左手,他们朝庄园走去。
“我来接你你高兴吗?”海姆达尔说。
“当然,”威克多夸张的闭上眼睛,做了个浑身发抖的样子。“我激动的颤抖不已。”
海姆达尔哈哈笑了两声,“老实说这不是我的主意,但是你的祖母似乎认为我应该这样做……”说到这里嘴角扭曲了一下。“像一个体贴的妻子那样。”
随着他在罗多彼庄园内居住时间的累积,海姆达尔越来越有理由相信克鲁姆夫人找到了某种新的乐趣,并乐此不疲。老太太似乎终于清醒的认识到无论做什么也无法改变现状——也许当中经过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亲眼目睹了孙子的反抗,家庭关系的日渐僵化,一切努力徒劳无功,所以她决定退而求其次,就是把海姆达尔“改造”成她希望看见的某种模式,某种她认可的模式。
“你可以不必……”威克多暗示,祖母的举动他自然也看出来了,之所以没有做什么,是因为他相信祖母的小动作影响不到里格。
“不不不,为什么不呢?!”海姆达尔兴致勃勃。“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看来讨她的欢心比原先设想的要简单的多。她没有恶言相向,更没有当着你的面一套背地里又换一套,我很高兴她表里如一。”让两个人产生隔阂其实很容易,只要让他们相互猜忌。
“我认为祖母若是知道你的想法不一定会高兴。”威克多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