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风声呜咽,荒林如死一般寂静。
过了许久,林间仍旧沉寂无声,吴三立抹了把满脸腥腻的虎血,心惊胆战道:“死了没有?”
大虫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死了,但余威犹在,众人都被吓得不轻,皆不敢轻举妄动。
吴三立见没人应声,吐了口血水,面目狰狞道:“射,再射,射死它!”
众猎户一摸箭壶,不由得叫苦道:“吴捕头,箭都用光了……”
吴三立听罢,一把将身边的中年汉子推了出去,道:“老李头,去看看死了没有!”
那被称作“老李头”的猎户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光棍汉,常年在荒林中狩猎,胆子最大,据说是一个见惯了血光的狠茬子。
当下他“呸”的一声吐了口吐沫抹在手心,用力的搓着,然后抄起一把断头刀,蹑手蹑脚的靠近过去。
众人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眼珠子瞪得灯笼似的,一眨不眨的瞧着。
然而,老李头今天双腿却有些发软,手心的虚汗不争气的直往外冒,方才同伴死亡时的那一幕太血腥了,令人心有余悸。
他在距离猛虎六七米的地方站定,摸起地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丢了过去,石头打在老虎脑袋上,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吴捕头,那畜生已经死透了。”老李头查看一番后说道。
众人听了,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一个个从大树后面探出身子,不约而同围了过去。
只见一片血腥之气中,凶猛异常的吊睛白额虎倒在血泊之中,那畜生高壮如两头水牛般,浑身黑黄相间的花纹被竹箭扎得刺猬似的,血肉模糊。
它虽然一动不动的僵卧着,但那股王者之气犹在,近观之令人不寒而栗。
吴三立浑身都是血,脸上那道伤疤方才不觉得如何,此时火辣辣的疼起来真要人命,看上去格外狼狈,他不禁大为光火,怒道:“武大郎,给老子滚过来!”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这个蠢货突然跳了出来,自己也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故而把怒火都算在了武大郎身上。
梵羽屁颠屁颠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向吴三立大献殷勤,道:“恭喜吴捕头,贺喜吴捕头!”
吴三立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怒道:“恭喜……放你娘的什么狗屁?”
梵羽故作吃惊道:“难道吴捕头不知县里张榜布赏,如能除去景阳冈大虫者,赏白银五十两吗?小人可是亲眼所见吴捕头与猛虎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一刀结果了这畜生的性命,在场诸位都是亲眼所见,实在是英勇啊,大伙说是不是?”
众猎户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因畏惧官府权势,才被强行征调入山抓虎,谁曾想运气太差居然真的撞上了大虫,并且阴差阳错的将其杀死了,着实有点莫名其妙。
此刻听了梵羽的话,虽明知是在拍吴三立的马屁,却不得不附和,纷纷表示祝贺:“吴捕头神勇,我等都是亲眼所见。”
吴三立刚才一直心惊胆战,再加上被那股虎血冲昏了头脑,直到此时方才醒悟,自己竟把这茬事给忘记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于是眉开眼笑,装模作样推辞一番,道:“众乡亲客气了,吴某身为本县捕头,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旋即又问道:“武大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梵羽早就想好了说辞,此刻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娓娓说道:“小人这两天暂住在土地庙中,今夜大约戌时起床小解,隐隐约约看到三人骑着高头大马进了林子。小人心想,近日景阳冈大虫猖獗,怕这些外地的客商平白无故丢了性命,便追出来阻止,但他们骑着马跑太快了,根本追不上……后来里面就传来了虎啸声,吓得小人屁滚尿流,也是小人命不该绝,遇到了吴捕头,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吴三立本来因为除去大虫的事情洋洋得意,听了梵羽的话心里一惊,不禁又叫苦起来。
今晚是他值班巡山,方才已经折了一个猎户,万一再出现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那罪责他可担不起,于是急忙问道:“你确定有外地客商进了荒林?”
梵羽说道:“本地人都知道,荒林里面崎岖难行,徒步尚且困难,更不用说骑马了,也只有外地客商不明就里,才会骑马进林。”
吴三立沉思片刻,忽然暴怒道:“一派胡言,就算有外地客商,放着四平八稳的官道不走,为何却要走这荒山野林?一定是你这厮发癔症,看走了眼!”
梵羽心中暗笑,他自然明白吴三立话中的意思,今晚是他值班巡山,如果发生什么事故他自然要担责任,只要捱过了今晚,就算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了。
不过,得到越多责任就越大,既然想把除去大虫这件功劳算在自己的头上,那就必须承担西门庆意外死亡的责任。
“小人绝对没有撒谎,吴捕头若是不信,咱们可以去瞧瞧,就在前方不远处,一看便知。”梵羽指天发誓,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典型的市井小民形象,让人不得不信。
吴三立恨的牙痒痒,真有股掐死梵羽的冲动。这个脑袋有问题的夯货,自己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了,他怎么就是不开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