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如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在石堡见过无数血淋淋的场面,从未感到过害怕,甚至对此兴志盎然,在她还不会说话时,就在母亲怀里冲着杀人者拍手嘻笑,由此得到父亲的极大欢心,戏称这才是真正的独步王之子。
她亲手杀过人,她站在楼上隔岸观火烧虬社、刀斩人头,无动于衷,心中没有一丝犹豫。
可她现在,竟然没法杀一名陌生的大雪山剑客。
她的每一刀总是偏离要害,时常从目标身边划过,她不忍见到活生生的脸瞬间失去活力。
雨公子死了,带走的不只是两人之间的友谊,还有上官如最热情也最无情的那一部分。
哥哥上官飞意外出现在乱石群中,更让她心慌意乱,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他,尤其是在需要进行生死判断的场合,她能感觉到杀手们对主人的期望与压力,却不知道能否满足他们。
悬崖上的乱石砸死砸伤不少人,剩下的剑客在死了一半以后彻底乱了阵脚,不再追着杀手兜圈子,五六个人纵马向西逃亡,杀手们没有追赶。
天就要亮了,上官飞的惨叫声持续不断,“妹妹,是你吗?快来救我啊,我被压住了,我的腿……”
上官如收起刀,心情复杂,她又要面临杀与不杀的抉择了,心中却对此极度厌恶,若不是情绪波动,她本该早一点发现身后的危险。
当她觉得事情不对,握住刀倏地转身时,正到自己的一名蒙面杀手挥着狭刀砍过来。
这是她信任的属下,保护她后背的人,这时却要杀死不争气的主人。
上官如心中的惊骇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拽着她坠下深渊,她还来得及拔刀,但是手却僵住了。
在那一瞬间,她没有想起父母、雨公子、欢奴这些人,也没有回忆一生中的美好与痛苦,她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死亡如此可怕。
死亡如同她的刀,擦身而过。
决心弑主的杀手高举狭刀,腰身突然一挺,直直地倒下,后心插着一支箭。
流花从远处走过来,手中还拿着弓箭。
哥哥的呼救声还在耳边回荡,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场景让她难以理解,只能观,做不出任何反应。
欢奴冲过来,轻声说出一句她同样无法理解的话,“野马要杀你。”
野马真的背叛了?上官如扭头那个长相奇特的杀手,他曾经效忠于雨公子,即使有过自相残杀的罪过,也得到了主人的原谅,他真要弑主吗?
野马扯掉面罩,脸上的表情是愤怒与不解,握着刀,在流花与上官如之间扫了一眼。
他愤怒的是自己被欢奴出卖了,原定的计划是借机杀死上官如,栽赃给大雪山剑客,为此他们放过了几个人,留着当作报仇目标,至于不期而至的上官飞,则是意外的奖励,是的,他也有事后解决欢奴的想法,可是没想到欢奴竟然抢先出手。
他不解的是流花怎么会倒向欢奴,他才是天生的杀手领袖,势力也强过对手,流花亲口向他承诺过最后时刻会提供帮助,结果那只是一句谎言,他从未遭受过背叛,被他选中的每一个人都会誓死效忠,所以背叛对他来说分外的苦痛。
他可以装作对一切不知情,但他的神情已经暴露了一切。
就在他犹豫的一小会,荷女已经杀死了另一名杀手,还剩下一个,似乎想要逃跑,被流花一箭射中,倒在一片尸体当中。
野马则留给了欢奴,他们还有一次未完的决斗。
野马昂起了头,他不会退缩,也没有恐惧,更不会因计谋败露而羞愧,他从来没有在内心里将任何人视为主人,即使是雨公子也不例外。
即使他能说话,这时也不会当场揭穿欢奴的真面目,这个奴才出身的杀手背叛了一切人,野马唯一想做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死欢奴。
他曾经有过一次机会,在月试中他一刀砍中了欢奴,如果当时再狠一点,完全可以补一刀,野马不后悔,握着刀,迈步走向敌人。
顾慎为与荷女商量的结果是,野马的威胁比上官如更大,“雪山帮”彻底铲除“臂奴帮”的计划从未改变过,无论野马表达过多少次歉意,早晚还是会继续下手。
两人表面上没有追究野马的行为,那是因为心里已经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流花是一个变数,这位神射手倒向谁都是一大助力,荷女能拉拢到他的理由很简单,“雪山帮”已经很强大了,加入其中只能起到很小的作用,而残破的“臂奴帮”,会将他视为最重要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