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少女小心轻唤着。
少年斜坐,望着灰色阴暗的天空有些出神,原本燥热的天气逐渐变得湿润,清冽的微风从窗口拂进,拨动着他耳侧的头发,随着帘子轻舞飞扬。
“司南…”少女的脸颊因为紧张而有些羞红。
“天会晴吗?”少年依旧望着窗外。
“啊?”提问来的有些突然,少女一时没能反应,却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恩…不会的,这几天都不会晴的,预报已经给红色警报了,据说有台风在周围聚集,挺严重的,都开始封路了,就是可惜了。”
“可惜?”少年问到。
“对呀,今晚可是有流星雨的,兴城观测点很棒。”少女说着,不禁叹了口气,“不过可惜,流星没有,只剩雨了。”
“流星么…”少年低垂自语。
大雨滂沱,年幼的孩子们都在等着自己的家人。凌司南举着小伞,在走廊拥挤的人群中穿行,门口的宾利等候已久,但他正找寻着某人。天色渐暗,大人们带着孩子逐渐走光,雨却越下越大。渺小的身影站在雨幕对面,望着天空有些走神。凌司南喊着他的名字,可雨声太大,无法传达。眼前的孩子有些犹豫,他并没有注意到打着伞的自己,显然也不知道,在雨幕的对面,有个孩子正焦急的寻找他。凌司南举着的伞被风吹翻,他索性扔掉,可当他跑进雨中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掩着脑袋,一头扎进了雨中,雨幕很快淹没了他的身影,凌司南追不上他,只能站在雨中,看着眼前,那在雨中奔跑的孩子逐渐远去,他用尽全力呼喊着那个名字,却只有被雨幕掩盖。
“辰…”记忆里的画面浮现,少年眼中的天空,仿佛回到了那个暴雨的傍晚。
“啊?”少女没能听懂,也没听清,试探性的小声询问。
又是沉默,见他这样,少女索性也坐在一边。
凌司南就是这样,仿佛自带禁区buff,整个人的温度如冰般凝结成四个字,生人勿近,但似乎也没人能和他搞熟。整座学校乃至同届中,这个名字都算得上传奇,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也只是个背影。
就像现在的少女一样,唯有这种时候,他才是最好接近的。印象里的阴天,凌司南总会这样,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他似乎很喜欢阴天,却又似不爱见雨。
每一次能够接近他,凌司南都在走神。
天阴着,乌云如幕。停车场边的长廊一片漆黑,微弱的光线只能照进入口的一处。少女在车中看见了他,凌司南一个人站在长廊的出口,淡淡的白光拉长着他的影子,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一件毫无装饰的白衬穿得如此好看。凌司南抬着头,望着天空,眼神悠远,风吹着他的头发,身影摇晃,像是一棵风中微摆的松。就是这个瞬间,少女砰然心动,一个等雨的少年,多有诗意,没有丝毫做作,她的心中不禁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似是回应了他的期盼,雨落似幕。但出乎她的意料,初落的雨,打在了他的额间,少年却像只惊了的小兽,迅速的后退,微蜷着身子。这也是少女唯一一次在他的脸上见到了情绪,却显得有些落寞。她才发现少年并没有带伞,由于提前下课,那辆熟悉的宾利也还没到。她拿起旁座的伞想要给他送去,如果幸运的话,她甚至可以捎他回家,可少年呆望着落雨,随即转身。当她打开车门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微弱的背影。
但她仍然庆幸,因为她见到了那个不一样凌司南,起码,对于别人,只有她见到了。好像自己已经拥有了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凌司南从未提起过,他确实不喜欢雨,甚至于讨厌,因为雨,总会让他想起那些。
那个时常出现的梦中,雨落成幕,高檐长壁,四处的建筑透露着华贵,一人站在高台,俯视着那些,金色的眼瞳中威严肃杀。氤氲的丝烟四处弥散,周围的人们身着盔甲,他们高举的火把,纵使大雨也无法将其熄灭。他看不清太多,只见有人蜷伏在地,身后的白尾为身下之人遮挡着大雨,但那人的血迹已将一身白袍染红,血液顺着雨水流向四周,似一朵鲜花绽放。
她为自己遮挡着一切,冰冷的雨水,拍落在她的身上,沁寒刺骨,撕心裂肺…
太过真实的梦,总让人身临其境,悲伤的那么真切,好似亲身的经历,就连感触,都那么深刻,
凌司南起身,他要在落雨之前做些事,就像小时候那次。
他好似忘了身旁的少女,径直走过。又一次,只留下一个背影。对于少女来说,凌司南教会她的第一件事便是“暗恋”。他就像是秦皇陵的俑,桃花落在石头上,纯粹白瞎了。
凌司南起身离开,远处的教楼中,某个打开的窗口,某人也随之离开,他凝视着天空,某人凝望着他。
宾利已经停在车库门口等候,凌司南径直走进,引人侧目。
“小南今天这么早啊。”司机老陈问到。
“恩,提前出来了。”凌司南看着窗外。
“快毕业了,最近应该有很多女同学来找你吧?”老陈启动着车子,动作娴熟。
“没注意,找我做什么?”
“哈哈,当然是询问你的志愿啊,她们一定都想知道吧,想和小南你一起。”老陈打趣的说到,“不过小南你自己有什么打算么。”
“志愿么…”凌司南有些愣神,自己似乎从未想过这些以后的问题。
也许,可以问问他的想法。凌司南这么想着,随即拿出手机,通讯录里那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名字。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sorry……”机械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
“应该是受台风影响吧,最近信号总是忽断忽好的。”老陈说到。
“恩,我知道了。”凌司南收起手机,“陈叔,一会吃完饭后,在后门等我一下,我想去趟驰海大桥。”
“可是已经开始封路了,恐怕来不及,进不去吧?”老陈有些疑惑,“而且台风就要来了,不妥吧?”,
“今晚有流星。”凌司南摇下车窗。路上的行车已经逐渐减少,他们驶向那个属于自己的避风港,他们也将与家人一起,一起度过这个风雨狂啸之夜。
这种时候的家才是最温暖的,一家人坐在一起,期盼着风雨离开。家就是这样,风雨越大,越是温馨。
但那个执拗的死小孩只有一个人,一定会固执的守在那里,有所期待吧。好像只要一直等下去就会发生奇迹一样。
突然有些后悔当初送他那个天文望远镜,也不该告诉他,那里的位置是最好的。
老陈回头侧目看着正在出神的凌司南,他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禁轻叹了口气“真是两个任性的孩子。”
“没关系,你送我到桥头就行,后面我自己走,我尽量赶在暴风前回来,你不用等我,那里的灯塔很坚固,不用担心。”凌司南总是这样,只要他说出来,就好似无法拒绝。
“我知道了,我会保密的,晚饭之后,后门。”老陈说到。“顺带,帮你准备两把伞?”
“恩…麻烦。”
老陈只是微笑,这个从小被他看在眼里的孩子,他大概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不管凌司南在外人面前多么冷淡,他总能看透他的内心。其实是个热心的人,因为在他面前,他永远是那个缠着他去找弟弟的孩子。
仿佛遵从着雨神的召唤,乌云渐密渐浓,直至掩住天空。路边的行车加赶着速度,留下一道道拉长的灯尾,从凌司南眼中划过,似是一颗颗流星。
像是有着某种不可抗的缘由,凌司南迫切的想要去往那里,似是被某种东西牵动着内心深处的秘密,他的眼中,梦境再次浮现,依旧真切。可能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使人压抑,可能只是不喜欢即将降下的暴雨。
大桥横跨两城,全长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因而得名“驰海”。繁忙的大桥,此刻寂静无声,两边入口高挂着醒目的警示灯,护栏紧闭。一声引擎的呼啸传来,白色的布加迪停在了护栏入口。
“我到了。”她按住耳麦,瞬间,所有监控停止运作,护栏随之打开。“这次效率不错。”
“当然。”耳麦对面,清脆的声音略显稚嫩。
直长的大桥上她根本不用在意限速,何况整座桥上只有她一辆车。她几乎开上了极速,仪表直指400而去。接近桥中时,布加迪的尾翼升至最高,随即垂直竖起,足向前滑行了近四百米的距离。
糸娜从车中走出,淡金色的长发扎成干练的马尾,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全身曲线被完美的勾勒出来,一对长腿在紧身裤下凸现的更为性感。
“计划实行。”她走至桥边,打开耳麦。
说完的一瞬,桥底的海面突然射出四根绳索直插桥侧,原本平静的海面翻起了涟漪,波纹随之扩大,一个被黑布包裹严实的密封装箱随着绳索上升,直至与桥面平行。
糸娜将长箱拖出,解开锁扣,有些费力的把它推至路中。她解开上方的一点黑布,露出一块半透的玻璃样开关。
“炼金领域,维持。”
“忆之回廊,烛心。”
金色的光尘飞舞在她的身周,她从腿侧取出一把精致的古典小刀,随即划破了手掌,她将手置于开关上,鲜红的血液滴落,似是岩浆般的温度熔化了玻璃,渗落下去。箱子里的东西像是有所感应,躁动起来。她迅速收手,以极快的速度包扎伤口,一切完成之后,她重新将黑布盖好,坐会车中。
“‘饵’计划,任务完成。”糸娜关闭了耳麦,同时暂停了录音。
海面重回平静,但糸娜的内心却波涛起伏。她拿出手机有些犹豫的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没有等待音,像是对方早已在等候。
“我们真的非这么做不可么?比起自己为什么选择别人。”糸娜坐在车中,望着包扎好的左手,记忆里那个褴褛行乞的小女孩仿佛此刻就在她的手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憎恨着同样的东西,但历史不该被遗忘,那些死去的人们不该被遗忘,那些战争不该被遗忘。如果你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你就会明白。他们不会悔改,永夜是他们最后的考验。如果这也无法改变他们,那我们唯有,改变这个世界。”男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令她深感彻寒。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糸娜收起手机,久久的望着海面。
男人挂断电话,走出灯塔,凝视着天空,双眸深谙。“所有没有结果的战争都毫无意义,不像人类的奴性,与生俱来。对权贵的贪欲,对强者的畏惧。与其盲目跟从,不如择其明主。”他张开双臂,高昂着头颅,“我说过,总有一天,我要你光芒万丈,万众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