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六月中旬前后,在汝南郡守杨翰的带领下,长沙义师渠帅项宣先后视察了汝南郡的细阳、汝阴诸县。
汝南郡东部的这几座城池,乃是他麾下大将邹袁在四、五月时陆续收复的,鉴于晋国朝廷并未在汝南东部乃至沛郡一带部署重兵,当初邹袁打的时候就比较轻松,每次攻打某座城时,只需他带着大军在城外现身,稍微做做准备猛攻的样子,城内就差不多放弃了抵抗。
似这般轻松,自然得力于汝南义师的好名声——在如今天下各路反贼中,江东义师与长沙义师,是唯二不杀官的反贼,当江东义师与长沙义师攻陷某座城池后,大多数情况下仍会启用该城本来的官府班底来管理,因此对于大多数城池而言,被这两支义师攻陷,其实也只是换了一面旗帜的区别而已,即将‘晋’字旗帜换成了‘江东义师’或‘长沙义师’。
当然,在这两支义师的管制下,各县县衙的权力确实要小上不少,至少再也不敢、或者无力去做‘官富勾结’的事,这两支义师在这方面的管控,要比晋国朝廷严厉地多。
不过对于这一点,像汝南郡守杨翰这等前晋国官员是可以接受的,只有那些曾经私下干些贪赃枉法之事的是官员,才会感叹一声:世道艰难。
“渠帅觉得如何?”
在视察罢汝阴之后,汝南郡守杨翰问项宣道。
项宣微微点了点头,笑着对杨翰说道:“项某十分满意,这段日子辛苦杨大人了。”
“哪里哪里。”杨翰笑着摆摆手。
这段时间,只要他长沙义师新拿下一座城池,杨翰就会立刻赶过去,一方面协助江东义师稳定该县的局势,一方面则重新任免官员——在县衙官员任免方面,项宣全权交给杨翰,毫不过问。
毕竟项宣在意的只是结果:待今年秋季收成时,就是他验证杨翰等官员的时候。
正因为项宣并不专权,也不过多干涉杨翰等官员的运作,因此这段时间项宣与杨翰相处地十分不错。
说句在杨大人看来不怎么合适的话,他如今在长沙义师这边,其实过得比过去更舒坦,因为项宣从来不质疑他、干涉他,只要是有利于汝南的政令,项宣甚至会命令长沙义师全权支持——在汝南这块地面上,如今有谁敢反抗项宣?
在项宣的全权支持下,杨翰提出的种种政令迅速在各县得到施行,效率惊人。
在二人谈聊之际,忽有人前来禀报:“启禀渠帅,邹袁将军已拿下谯县。”
“好!”
项宣也不在意杨翰等人在场,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于邹袁拿下了谯县,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毕竟谯县位于沛郡的西部,而据他所知,沛郡境内以相城为界,东部已尽数被江东义师占领,只剩下西部几座城仍属于晋国。
当然,江东义师可不是没有能力打下这座城池,只不过赵伯虎一没有时间、二没有多余的精力罢了。
毕竟五月前后,赵伯虎的主要目的是打下下邳,甚至于,即便是攻陷下邳后,赵伯虎也没有时间与精力攻占沛郡全境,他要急着赶赴琅琊郡的开阳。
于是赵伯虎便发书给项宣,委托项宣派兵攻打沛郡西部,同时也将沛郡东部划到了项宣名下,只要项宣攻陷沛郡西部的那几座城,就能立刻前往相城,接管沛郡东部。
倒也不算赵伯虎‘让利’给项宣,只不过是他吸取了前江东义师‘因贪城贪地而败’的教训罢了。
截止赵伯虎攻陷下邳郡后,江东义师手中已握有包括下邳、彭郡、广陵在内的八个郡,地盘已经非常庞大,纵使得到沛郡,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更别说江东义师即将直接面对陈太师率领的晋军主力,无暇兼顾沛郡,因此赵伯虎索性就将沛郡划给了项宣。
别看项宣当时也号称有长沙、江夏、汝南三郡,但长沙与江夏二郡只是小郡,对于江东义师而言只是能锦上添花的沛郡,对于长沙义师而言却是极大的助力,有助于项宣抵抗周虎与项宣二人的夹击——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在收到赵伯虎的书信后,项宣心中大喜。
毕竟沛郡,那可是并不亚于汝南、颍川、河南的人口大郡,而且十分富裕,不亚于江东义师手中的广陵、吴郡,只要他项宣得到了沛郡,他会被某个姓周的家伙摆布么?
唔……大概吧。
想到那个姓周的家伙,说实话项宣心中也没什么底气。
黄昏时,就当项宣与杨翰以及汝阴的诸官员在城内一座酒楼用饭时,忽然有士卒来报:“渠帅,南阳义师的何渠帅求见,说是有要事与渠帅商量。”
『何璆?』
项宣微微皱了皱眉。
从旁,汝南郡守杨翰闻言色变道:“莫非颍川有什么异动?”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也是纷纷变色。
别看一直以来都是项宣的南阳军在对长沙义师占领的地盘用兵,但长沙义师上上下下,包括杨翰等一批已倒向长沙义师的官员,他们更加忌惮颍川。
原因很简单,因为颍川卧着一头猛虎——陈门五虎之一的周虎,就在颍川!
当然,除了项宣。
他对那周虎的忌惮,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不……算了,先请他进来吧。”
虽然明知那周虎不会来进攻他,但项宣却不好向杨翰等人解释,毕竟谁会相信,陈门五虎之一的周虎,竟私下暗通他长沙义师呢?甚至于,项宣这段期间的举动,几乎全是那周虎的授意。
不多时,南阳代渠帅何璆便被几名卫士领到了屋内,见众人正围着桌子吃酒用饭,他玩笑道:“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翰便急声问何璆道:“何渠帅,你急着赶来,莫非是颍川有什么异动?”
“呃……那倒不是。”何璆干巴巴地回答了一句,同时看向项宣。
见到那神色,项宣立刻就懂了:肯定是那周虎又对何璆下了什么指示。
“既然没什么要紧事,那就一同用完饭再说吧。”项宣气闷闷地说道。
他堂堂长沙义师的渠帅,私底下竟被某个人摆布,这让他如何不气闷?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满腹疑虑:既没什么要事,这何璆干嘛来了?
但既然项宣揭过了此事,他们也不要再追问。
于是众人就跟无事发生一样,一同喝酒用饭。
酒足饭饱之后,项宣告别了杨翰等人,带着何璆来到了他落脚的驿馆。
回到驿馆,吩咐一干护卫守在外头负责警惕,防止有人窃听,项宣这才一脸不渝地问何璆道:“是‘他’叫你来的?”
“是的。”何璆微笑着说道:“‘那位大人’有新的指示。”
见何璆坦率承认,项宣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不过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心中的愤怒。
没办法,他招惹不起那人,他长沙义师现在能有这个局面,全靠对方手下留情。
忍气吞声之余,项宣没好气地问道:“‘他’又想做什么?”
听到这话,何璆走近项宣几步,压低声音说道:“‘那位大人’命渠帅准备一批粮草,运往鲁郡……”
『好家伙,现在直接就对我下令了?』
项宣面色绷紧,吐了口气恶狠狠地问道:“为何?我义师的粮草凭什么要给他用?”
何璆摇头解释道:“不是给‘那位大人’用,那位大人手中有的是余裕的粮草,只是这件事他不合适出面……他命渠帅筹集的粮草,是援助泰山义师的。”
“你等等!”
项宣听得一愣:“泰山义师?那群泰山贼?”
“是的。”何璆斟酌了一下,稍稍透露道:“那位大人要泰山义师去做一件大事,但泰山义师现如今并没有充足的粮食去干这件事大事,因此,那位大人希望项渠帅为泰山义师提供粮草。”
『叫那群泰山贼去干一件大事?那周虎几时跟泰山义师搭上关系了?』
项宣表情古怪地看了几眼何璆。
忽然,他面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