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接了,点了《长生殿》,令宫人将本子传给了宸妃惠妃。宸妃敬让惠妃先点,惠妃却推辞道:“自来不好此道。”宸妃就点了出《紫钗记》,就将本子传了下去。
一时排上戏来,先是唱了皇后点的那两出吉庆戏剧,台上戏子唱念做打,精彩纷呈。萧清婉素来是爱个热闹的,就看了进去。那贵妃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只吃菜饮菊花酒,并不听戏。
待这两出戏唱过,戏班子便扮演起了《长生殿》,萧清婉微怔,心里忖道:这出戏如何插到了前头?也不理论,只是静静听戏。待唱至杨玉环死在马嵬坡时,贵妃开口道:“这唐明皇平日里看着与杨玉环恩爱情深,到了这种时候,还真能下得了狠心,赐她自缢。可见,什么样的恩宠都不牢靠。没个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家人显赫了,又怎样呢?”萧清婉听了,轻笑道:“贵妃姐姐这话很是。连杨国忠的官位身份,都保不了他一家的性命,又何况以下的人呢?这官位低微的外戚,是不足道哉的。”宸妃也笑着插口道:“这杨玉环虽是受尽了恩宠,至死也不过是个贵妃,没能做成皇后,可见她是没这个命的。”贵妃听了这话,面上也没什么,只是笑笑,道:“杨玉环身前并没养下孩子,若是有个孩子在,封了王侯能领兵的,也未必就到了这般田地。也不过是外头看着好,里头虚罢了。”
萧清婉听了,只轻抿了口菊花酒,笑着听戏并不接话。
说话间戏台上又唱了《三娘教子》,萧清婉同惠妃笑道:“姐姐瞧,这倚哥儿若是没有王氏悉心教导,哪能做的了状元?又哪会有后来的团圆故事?有没有孩子不打紧,要紧的是做母亲的会抚育。若是惯得儿子飞扬跋扈,言行无状,撞出祸来,有还不如没有呢。”贵妃在旁听着,心里的火立时就起来了,但因着皇后并没同自己说话,反倒不好张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冷着一张脸坐着。只见惠妃轻轻一笑,道:“这些旧日里的故事,倒正好给娘娘下酒,娘娘且再吃一盏。横竖这菊花酒是不碍事的。”萧清婉就笑道:“是啊,这些都是旧日里的故事,咱们也只是听个乐子罢了。”一句话,也就揭过了此节。
这午间的宴席吃了一个半的时辰方散,萧清婉先自出门登车,一众妃嫔跪着恭送了,那仪仗就向着坤宁宫去了。
回至坤宁宫,萧清婉自家摘了后冠,交由绛紫收了起来,便气狠狠的道:“过个重阳节,她也不让人安生!明里暗里的拿话挑,拖累的本宫连菜也吃不出滋味来了!”穆秋兰替她脱了袍服,笑道:“娘娘今日是第一次见着惠妃娘娘,可觉得如何呢?”萧清婉微微一怔,道:“惠妃瞧着,是有些症候在身上的,话也不能多说两句呢。”说着,又思量了一会儿,便即道:“这惠妃倒是个心比玲珑的,本宫同贵妃拌嘴拌得那等热闹,她一句话就带了过去,且不得罪任何一个,不是个简单人物。”穆秋兰轻轻道:“惠妃娘娘起初也是极受皇上宠爱的,短短两年的功夫就升到了妃位。只是后来患了顽疾,久治不愈,皇上去她那儿的少了,就冷淡了下来。”萧清婉道:“能有些什么病症,治了这些年,还治不好?本宫瞧着,惠妃也还年轻得很,怎么就患上了这种病了?”穆秋兰道:“惠妃娘娘身子素来有些羸弱,也常有些弱症,两年前不慎淋了场雨,就病成了个美人灯。太医初时说是邪风入体,继而说是气血亏虚,只要调理着就是,这些年虽不见什么大的症候,却也总不见好。皇上下旨要她静养,她那储秀宫如今已是冷清的门可罗雀了,连皇上自个儿一月里也难有一次记得去瞧瞧呢。”
萧清婉将一枚珠钗插在髻上,道:“气血亏虚,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病症,这皇宫里补品药饵一应俱全,太医院那么多杏林高手,竟然调理不好惠妃的身子?”说着,她思忖了片刻,又道:“莫不是贵妃瞧着她受宠,心里不痛快,又怕她日后生下皇子与自己争衡,在她的药食里动了手脚?”穆秋兰低声道:“若是这等,太医不早瞧了出来?惠妃娘娘一病两年,娘娘只细想是个什么缘故?”萧清婉便静了,想了片刻,才道:“难不成……竟是惠妃为求自保,自己拖着不肯痊愈?”说毕,又喃喃道:“不该啊,以她的家世背景,纵然为贵妃所忌,亦可争上一争,却为何自苦于此?”穆秋兰并不接话,只是将皇后脱下的袍服收进了柜中。
萧清婉便坐在窗边,细细思量,却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一时绛紫端了茶盏进来,道:“娘娘午宴时吃了那么多菜,又饮了酒,这会子想必口渴了。这是才冲的菊花茶,娘娘尝尝。”说着,就将茶盏放在了萧清婉面前的桌上。萧清婉想不透彻,便将心事先放在了一旁,抬手揭了茶盅盖子,果见杯内茶汤碧绿,白菊朵朵,浮在杯内,轻嗅一口,菊花清香沁入心脾。便端起盏子,轻抿了一口,笑道:“这里头兑了菊花蜜?”绛紫回道:“是昨儿内侍省送来的,就想着给娘娘尝尝。”萧清婉就笑道:“倒是应景儿。”她倒是真渴了,将一盏菊花茶竟喝了个罄尽。绛紫看着,笑道:“壶里还有,奴婢给娘娘再倒一盏子来?”萧清婉道:“这东西太凉,还是少吃的好。若有别的茶,倒一盏子来。本宫早间说的事儿,可妥当了?”绛紫笑道:“后院里李公公带着人安置呢,厨房里也按着娘娘说的,忙活着呢。保管不误了晚上的正事,娘娘放心好了。”萧清婉就笑了笑,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