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啊,不是爹老古董,也不是不让你咋地……”
毕铁刚一脸惆怅,惆怅地抬眼看着毕月,眼底还带出几丝小心翼翼,手中还攥着筷子,却吃不下去了。
他寻思着这话到底该咋说,才不至于让孩子觉得难堪。
一侧头就看到了穿着新羽绒服的毕晟,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毕铁刚从下了火车也跟刘雅芳一样,没个顺心的时候,就觉得这大的小的啊,就没一个让他顺心眼子的!
那羽绒服多贵,他没穿过还没见过吗?
他搁省城看腿的时候,真瞅见过。一打听价格,这给他吓的。
八十年代的羽绒服样式很普通,其实就是后世最常见的棉袄样式。
但挡不住那是贵东西。
贵到啥程度呢?
苏国不是缺这些东西吗?咱国家都拿这羽绒服换过汽车,真是一点儿不夸张。
毕铁刚就纳闷了,这怎么老儿子到了京都,咋也变的不听话,随便要人家东西了呢?
京都这地方咋那么邪性?!
毕晟抿着小嘴唇,大眼睛里充斥着无语,看他爹边说话边往外喷大米饭粒儿。
“你自个儿棉袄呢?才刚进城几个小时,来京了这家伙把你嘚瑟的!人家给买就穿啊?眼皮子浅的玩意儿!”
毕铁刚由好好说话突如其来再次发火,让毕月和毕成同时叹了口气。
这哪是留医院要照顾他们,都跟着上不起火。
毕晟等着毕铁刚骂完,迈着稳稳当当的小步子,走到毕月那侧的床头柜前,回道:
“我自个儿的?那你得问我娘。让我娘给吐的,都不能见人了。我还能光膀子来医院啊。”
“啥玩意儿?”
毕月接话道:“爹,我娘好像晕车了。刚才那谁说了。再说不就是一件棉袄吗?我还寻思给毕晟买一件。刚才、刚才他走的急,等下回见到他,多少钱我给他还不行吗?”
“唉!”毕铁刚无奈地挥动了两下筷子:
“别忘了,估么着他还得来,到时候啥也别说,先把钱给人家。你们就记住喽,有一个算一个都听好了,人家再有能耐也不能占人便宜,别没咋地呢就让人瞧不起。”
毕成偷瞟了眼毕月。听他爹那话,也不是没个回旋余地,但又不全是。
关键楚大哥确实帮了他家很多,倒不是占不占便宜……反正要是那么“一刀切”,分出个彼此老说谢谢啥的,那真有点儿过河拆桥的意思。
“嗯”。毕月推了推饭盒:“爹,你快趁热吃吧。”
“大妮儿啊,那小楚,爹都能看出来,看说话打扮啥的,一看就不是咱家人。
那不是一个锅里的,把肥肉和倭瓜乱炖愣搅,那就得咋吃咋不是个味儿。
再说你大学还没念完,以后,以后远着点儿,听爹一回,行吗?”
毕月还没表态,毕晟冷不丁的插话道:
“爹,你吃着楚大哥做的现成饭,还说他的坏话,你也太不地道了!”
毕月趁着毕铁刚马上就要暴起时,一把拉住毕父的胳膊,赶紧表态道:
“爹,我自个儿的事儿,心里有数。
您也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又不是小孩儿。
倒是您,您可别再大嗓门骂狗蛋儿了。
你说说咱家,我估计一会儿李叔快活动完回来了,接二连三的,人家都得瞅热闹。”
毕铁刚扔了筷子,心话:该说不说的,反正也都说完了。他家狗蛋说的对,吃着人家小楚做的饭,嘚嘚人家这个那个的。
“我去给你们问问啥时候打针。”毕铁刚说完站起身,顺手抄起棉帽子,饭只吃了几口,又扔在了那,转身出了病房。
毕成骂毕晟:“你搁家就这么和爹说话啊?他说一句,你有八句对付?”
毕晟卡巴卡巴眼睛,挺闹心。心里合计着:楚大哥走了,他那新帽子还搁汽车里扔着呢。还有,谁领他去看升旗啊?这不泡汤了嘛!
正想到这,毕铁林推开了病房门,直接将手里的蓝色毛线帽子扔给了毕晟,毕晟反应极快,一跃跳起接住。
毕铁林环顾了一圈儿,问毕月:“你爹呢?”
“说是去问问护士啥时候输下一组,可他拿个棉帽子走的。”
毕铁林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之前,就像是和毕月对暗号似的,又加了句:
“啊,刚才搁门口碰到亦锋了,跟他聊了两句。他那腿估么着也不能在医院一窝窝一天,不能躺不能撂的,说是今天回家睡个整觉。”
毕月再次脸红发烧。她以为她早没了这项技能,现在才知道,她脸皮厚?不见得。
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她确定,这一刻,心里并没有失落,只有对楚亦锋受挫后咋想的担忧。
很没出息。
不知不觉过心了、在意了,且装作平淡冷静的不欲人知,这就是她毕月。
……
楚亦锋开着车窗大敞四开的轿车,往大院儿的方向行驶着。
赶上红绿灯,有行人好奇地看过来,他眼神直视前方,表情是毫不在意的专注。
实际上心里挺乱糟糟的。
他知道毕铁林说那些话是啥意思,也理解毕父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的所作所为。
可……耐不住那份失落,还是挺让人心情压抑的。
楚亦锋拉起手刹,抿着唇。
他以为就凭他的家世,应该是给他加分的,今儿个才知道,在有些人的眼里,也会成为绊脚石。
多可笑。
他姐姐口口声声怕毕家占他们楚家便宜。
结果毕月的爸爸呢?吓的对他紧着摆手。
那一刻看他的眼神,满满都是恐慌般的躲避与嫌弃,知道他爸爸是将军后落荒而逃。
不知道的,以为是小鬼子和红军狭路相逢呢。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