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的罗槿不知道活了几百上千年,因为是修道者,又是名门正派,自小到大都被灌输着‘苍生为上’的想法,当然这个苍生指的是人族的相关,而眼前的‘魔族’,在修士眼中,就是危害苍生的源头。
虽然与杜若相处以来的记忆告诉他、眼前的人与想象中残暴的魔头并不相同,而是十分乖巧无害,可说到底,对方身体里流动的血液,终究带有‘残暴因素’,还是魔族中血统最为高贵、可怕的血魔。
魔的本性,还是需要提防的,就比如杜若血魔灵识解封、刚刚觉醒之时,勃颈上被撕咬的痕迹感觉,罗槿现在都没有忘记。
只不过话虽这么说,罗槿也不能无视杜若投来的、明显‘受伤’的神情。
“远南郡对于人族的掌控能力,师尊难道还不清楚么?如果本尊想知道什么,还需要费尽心思将你拐骗到这种地方,好吃好喝款待么?师尊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若是魔域想要得知什么,单一个擎苍就足够了,哪需要这般费心劳力?”
没错。
远南郡向来仇视人族,对人族的掌握也是最多的,那个类似于组织的聚集地时刻保持着一举把控人族的欲-望。
单一个擎苍,就能潜伏于天元这个人族修士中最具实力的门派、不被发现,可不就……够了么?
所以杜若根本不需要算计自己。
可杜若的种种形容描述就是让罗槿不舒服。一直对立的双方,若是继续按之前的模样对立下去、各自隐瞒着反倒没什么,现在杜若仅仅承认了一个擎苍的作用就让罗槿难受极了。
不仅是因为擎苍与自己有关联,还因为双方虽然都西相互防御算计着,仅看目前在自己面前扯开的一条线,他竟发现人族对魔族毫无反抗能力。
如此处心积虑的谋算,继续被掩埋下去,一旦双方彻底翻脸,必定生灵涂炭。
再过百年,待商子陆坐上掌门之位,待擎苍这一代弟子再晋升一步,那魔族手中掌握的‘资源’就更多了。
曾经眼前的魔尊大人已经坦诚过对待人族的态度,罗槿也相信了,但牵扯到这整个世界利益的事,某方面牵制下、关于自己责任的事,还是不得不多加防范。毕竟四象山一脉的修士,就是有保护人族的责任和使命。
瞩目于杜若‘谨慎’神色,罗槿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最不想提的道出口:“是不是又要有一场战争了?魔族与修士。”
有了最坏的猜测也不愿意靠拢到杜若身上,罗槿等着杜若的否认……或者解释。
指甲陷入手心,杜若盯看着罗槿半晌,才不怎么心甘情愿的回应:“或许是。”
他对于人族确实没有什么看法意见,因为血统与实力得到魔尊这个位置后还是保持自己的态度不管不顾,他手上未曾直接有过人命,因为自小生存于魔域的关系、没怎么接触过人族以及修士。
杜若留罗槿在麒麟殿,真是出于私心。
孤身一人惯了,就算恢复了曾经的记忆,禁地中格外无助的时光也难以被抹去,不可否认,罗槿对他来说确实是特殊的存在。
完全与种族利益无关,只是单纯想把这些归纳为个人恩怨。
不知道魔族的杂兵曾经多嘴过什么,总之杜若潜意识告诉他,想要与罗槿继续保持‘和谐’关系,他就不能再一昧隐瞒遮掩。这样大的事,早晚都会被吹进罗槿耳朵里,还不如直接告知风险低一些。
杜若直接应了下来,就算早做了准备打算,也止不住呼吸一窒,好像巨大的灾难就在眼前。
“那你呢,身为魔尊,杜若你……打算如何应对魔族的侵略意图?”放低了呼吸,罗槿紧张问道。
“总之,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师尊。”想都没想,真实作答。
反正杜若对人族一直没有什么太大关注,魔族也不需要听命与他,本来双方如何都与他无关。魔族与人族不同,不像是那些修士,有特定的责任与伦理纲常、法则限定,他这职位没有标明的职责,纯属看个人意愿。
上一任血魔魔尊主攻,参与战争,纯属个人意愿,杜若远战一旁观战,也是个人意愿,两者都被允许,魔尊只做震慑作用即可,没人能强迫他去做什么。
大概是站了太长时间,太阳光芒愈发毒辣,顺着脸庞向下凝结的细小汗珠滑入脖颈处被掐出的伤口,带来一阵火辣刺痛。
即使了解魔族的处事习惯,魔族并不听令于魔尊,罗槿也难免有些失望。
两人的立场毕竟不同,需要面对的也不一样,若是真有开战的一日,身为‘天元三子’,罗槿必须站在人族修士一边,不能从根本上避免,也要尽全力保全人族领域。
“既然如此,我要回四象山,若是千年前事故再来一次,那……”
“不行!”
干脆一下子扑上前去,按住罗槿双肩,把他牢牢按在地上,那动作,完全忘记了罗槿灵脉被封,好像是怕他下一秒就御剑而起,像是离开客栈时那样、忽然消失在眼前。
“师尊说过,我们不能离开太远,你不能离开我身边。”麒麟殿的距离还好说,四象山实在不在杜若的掌控范围之内。
与修士后天得来的能力不同,魔族与生俱来的优势强大的不止一两点,与参与是非恩怨、因守卫人族丧失性命的修士不同,魔域当中‘老家伙’多得是,就算寿元将近,他们也有修士不耻的方式‘延年益寿’。而且这一次,那些老家伙竟然也表示出‘参与’的意愿来。
不仅是能力,但弯弯绕绕的心思就难以应付。
何况,不同种族,一旦事情没有解决、真的开展,在魔域杜若有保全罗槿的把握,而另一边却不同。
现在因为商子陆的‘公开宣战’,罗槿被他掳入麒麟殿的事无人不知,那边因擎苍的描述、被宣扬成什么样杜若还是清楚的,若是让罗槿就这般安然无恙的忽然回去,不管是对他的名声还是安全,都不合适。
“弟子从来没有以师尊为把柄的意思,也请师尊相信,弟子会全力以赴解决这次‘因弟子而起’的纠纷。更何况,这次与师尊所想的、千年前一役不同,并不单由魔域挑起,宣战的是商……咳子陆师叔。”
对商子陆的称呼十分不自然,那一声‘师叔’明显是后来加上的。
说实话,身为魔族,杜若曾不止一次向自己许下承诺,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在罗槿眼里,不管杜若是血魔也好,魔尊也罢,就算站在某方面的对立面,他也不会否定这个人。
即使未来两种族难以避免、终有一战,罗槿也为杜若的表现决议而感到心安。
无论利益再如何冲突,罗槿都会相信杜若,也不会像百年前旭尧仙尊一般,因‘血魔’身份的缘故,为了‘道义’伤害杜若。
其实,罗槿也不想就这样离开,不过他在意的,比杜若还多了一层原因——禁术未除。就算像是杜若说的,神识回复后对他的作用有所消减,也不是完全无碍,到底还是会疼。
可就算会疼,时间也不允许他再停留,单听魔尊大人直接应下的意思,战争已经没了缓和的余地,罗槿不得不暂时离开。不过,他会等到擎苍回来、禁制解除后才会离开。
这般想着,刚要宽慰杜若几句,却忽然发现他话中的遗漏。
“商子陆怎么能代表天元……甚至整个修真域?”
漏洞出现就会一点点放大,能具有这个资格代表所有修士宣战的,也只有旭尧仙尊这个门派掌门人了。
在旭尧仙尊没有隐退闭关之前,商子陆都没有这项权利,而且事情一旦牵扯魔族,说不好听些,又是血魔,旭尧仙尊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瞬间又动摇了心情,果然还是被隐瞒了什么。
旭尧仙尊不仅是教导术法的老师,也是看护原身成长的长辈,商子陆忽然接手掌门一位,只有可能是旭尧仙尊出了什么事。
师门有变,罗槿的辈分又高,这时候不管杜若怎么说,他都一定要回去。
立刻回去。
只可惜,在罗槿把最终决定的话说出口前,就被杜若上前靠近一步。
温热手掌覆上后颈,一丝诡异气息进入自己身体,一瞬间,双腿再也无法承担起身体的重量,软绵绵的四肢不受控制,瞬间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被身侧的杜若一把揽住。
“在弟子没有同意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师尊离开的……一旦离开,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杜若!”
不顾微弱的反抗,一直拿在手里的黑色外袍终于盖到罗槿身上,杜若调整了姿势,稳稳的将罗槿打横抱了起来。
方才擅自离场的‘会议’时、他听的很清楚,现在天元派掌门人已经换成了曾经的手下败将商子陆,至于旭尧仙尊,他的死与自己间接有脱不开的关系。
虽然详细追究下来错不在他,但商子陆却因此与他不共戴天,难以确保同一师门下的罗槿会是什么态度。
事关生死,旭尧仙尊神魂已灭,自己无法改变的事不能告知罗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