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徐行不动声色地嚼着午餐,想了想才开口:“林氏之前的主体不在我们分公司的这个领域,不排除他们有向这个领域进军的扩充产业需求。所以我很难做出判断,他到底是一个商业版图的扩展行为,还是,仅仅因为你。”
季锦无意识地用指尖划着餐巾,她的目光仿佛落在往事里,她回忆着说道:“他那天说了很奇怪的话,说要让我和你离婚,带我回h市,让我嫁给他安排的青年才俊。”
林徐行一愣,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毫无理智的愤怒。他明知道眼前的季锦,绝不会像韩义说的那样,和他立刻离婚走人,但是林徐行就是控制不住地愤怒。这样的情绪,对于一向温和的林徐行而言,几乎是全然陌生的。
季锦并没有意识到林徐行的异样,她仍是轻声说着,似是推测,似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当年直到我出走韩家,他对我都没有特别的情绪,就算是多年后觉得有些亏欠,似乎也不需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表达吧?”
林徐行突兀地开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知道你和韩义之间发生的所有一切,所有细节。”
季锦惊讶地望他一眼,倒不是不能说,但是讲述自己少女无望的单恋,真是羞耻感爆棚了。
林徐行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无措:“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毕竟这是你的个人*。我只是想知道,韩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好啊。”季锦反而坦然了,这样的原因,她毫无拒绝的理由。更何况,那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回想,也不过就是少女的眷恋,谁的青春里不曾爱慕过年少的容颜。只有将一切都放下了之后,回想起来,似乎还能找到一点清淡的香气,如同青春午后的阳光,经过多年,旧了,黄了,但是还暖。
季锦在养父母的膝下的时候,还叫做“季招娣”,无子的季家夫妇,是那么希望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连她的名字里都寄予了这样的祈望。
季招娣是最平凡的都市小家庭子女,父母曾经都是国营大厂的小职工,家境不算优渥,好在知足常乐。后来多年求子的夙愿终于成功,季招娣有了一个得到万千宠爱的弟弟,有了一对子女后,家境虽然清贫,过得比之前更拮据,但还算和乐。再后来经历大面积的国企下岗潮,父母双双失业,家庭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窘境。
养父一夕颓丧,这个曾经的技术尖兵,优秀工作者离开了机器和厂房,技术落伍,思维僵化,甚至找不到一份维生的工作,从此和酒精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养母发挥出了中国女性特有的坚韧,咬着牙撑起了这个家,闹市里一间小小的烧烤摊,楼下是店面,楼上就是全家人的住处,十六岁的季招娣前脚迈进了高中生活,后脚就开始和养母一起为了全家人的生计而劳碌。
十六岁的季招娣在迈入自己的高中生活的同时,也遇到了一个和之前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韩义。
季招娣初见韩义的那一天,是开学典礼,又胖又和气还矮的季招娣坐在第一排。校长请高一届的学生代表致辞欢迎新生,站上台的韩义,衬衫雪白,领口笔挺,没有一丝褶皱,他白而清秀,一张脸有张扬的帅气和阳光。季招娣以前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但没有见过这么会说话的男生,他的声音没有变声期男生那种粗哑的质感,声音清透,他说话的时候,眼角带笑。明明是口号式的宣言,他说起来就格外好听,语意潺潺,像一首诗。
费劲力气从照料烧烤摊的空闲里挤出时间来参加考试的季招娣,指甲里有终年洗不干净的油烟气,一双手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她一张胖脸满是油光,坐在第一排,像看着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物一样,看着韩义。
“就是最俗气的校草演讲,台下的平凡少女觉得见到男神的情节。”季锦笑笑,似乎不以为意。谁的青春都要遭遇这样一场和男神的相遇,她的很平凡,仅此而已。
林徐行点点头,想了想,补上一句:“我高中,大学和硕士,都是入学和毕业的演讲代表。”表情认真,似乎在附和季锦。
季锦失笑,强忍住自己的笑容,拍了拍林徐行的手,表示她懂了。
“韩义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天就知道,我也从未对这件事有任何不满,暗恋并不伤人,起码在那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季锦坦诚相告,“我甚至想过,在毕业的时候,我一定要鼓足勇气告白一次,虽然必定失败,但是我自己的青春,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那太对不起自己了。”季锦的脸上有种格外的风采焕发,谈起往事,她不颓唐,也毫不扭捏,那是自己生命曾经经历的一部分。
可惜的是,季招娣没有能等到那个完美的毕业,大家各奔前程,你我从此相忘于江湖,多年后互相遗忘。
季招娣第一次和韩义说话,是个意外。她抱着刚洗干净的饭盒从篮球场边急匆匆跑向教室,她的时间表总是匆匆,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她没有时间停下来。
季招娣匆忙的时间表里闯进了一颗篮球,韩义失手把一颗篮球砸中了季锦的肩膀,可惜的是,季招娣不像柔弱的女生直接晕倒,她只是被砸掉了手里的饭盒,一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