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七月初七深夜
北京城内贫民区的一栋普通院落内有一个挺大院子,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坐满了数百身着普通百姓服饰的平民,若是有心人仔细寻思一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全都是青壮的小伙子,而且这些人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暴虐之色,至少看起来就不是善茬,他们将院子中的一栋房子隐隐围了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而此刻在这栋房子里,被庞刚等人遍寻不着的李自成、牛金星、宋献策等人此刻正坐在一张破旧的矮桌前,一盏昏暗的油灯将几人那愁眉不展的面容映得格外阴霾。原来,在今天突围的时候李自成却是将刘宗敏等人给骗了,和明军躲了十多年猫猫的李自成深知,在城外十万大军的围堵下,若是带着数千亲军突围的话自己能突出去的几率实在太小了,于是他就领着牛金星、宋献策以及数百名亲军躲到了一栋偏僻的民房里,原来的房主早已全被他他们给杀死了,李自成估计,依着这么偏僻贫穷的地方来看,即便是在这里多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良久,李自成低沉着声音问道:“宋军师,城外的情形如何了?咱们派出去的打探消息的兄弟还没回来吗?”
宋献策摇摇头:“闯王恕罪,贫道派出了三拨探子出去打探消息,也只回来了一拨,其余的两拨人马估计是落入大周军的手里了。不过估计外边传来的消息称,刘将军、李将军、郝将军他们全都遇了难,李公子和他的河南营也没有下落,至于高夫人嘛……说到这里,宋献策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我家夫人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李自成急了,他和高夫人做了这么年的夫妻,感情还是很深厚的,现在一听宋献策支支吾吾的语气。顿时就急了。
一旁的牛金星一看李自成是真急了,急忙安慰道:“闯王莫慌,高夫人和其麾下的女营探子们并未得到消息,想来是必然是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李自成不想听牛金星安慰之语,但他也知道现在光着急没用,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根本没办法照顾到别人。李自成压下了心中的焦虑,脸上露出了一丝歉然的神色,对宋献策道:“宋军师,孤适才心中着急了些,出言无状了,请您赎罪,不知您有何妙计能让孤逃出北京城呢?”
冷眼看着牛金星和向自己露出一丝讨好神色的李自成,宋献策摇头道:“贫道此刻也别无他法,今日大周军是刚占领了北京城。这几日他们的防守必然十分严厉,咱们还是再等些时日,待到他们的防守稍微松懈些咱们再想法子出去。”
“也只能这样了。”李自成也知道宋献策的话很有道理。只好无奈的低下了头。
今日,牛金星和他的儿子牛栓也失散了,他现在也很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总想着去打探他的消息,不过看到李自成和宋献策的模样,他也知道现在出去寻人不现实,现在大街小巷上都是大周军,恐怕他一出去就会被人给抓起来。
想了想,牛金星道:“闯王、宋军师。现在北京城里不是有许多流民么,咱们明日可以假扮流民出城,你们看怎么样?”
李自成想想,先是觉得有理,随后又摇头道:“不可。外头的流民是什么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别说咱们了,就算是外头的兄弟们他们哪一个像流民了?”
牛金星想想,也对,那些流民一个个都饿得皮包骨头面黄肌瘦的。他们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人啊。而且外边那些亲卫营的人,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若是让外头那些同样是兵哥哥出身的人一看保准被露馅,唉........还是再等等吧。
一夜无话,黑夜慢慢的过去,阳光慢慢撒在了大地上,住在北京城内的居民们发现,今天一起来,占领北京城的军队又换了一只,那黑底白虎旗的旗帜对他们而言是那么的陌生。有胆大的居民一打听,感情是山东大周军的人过来了,他们不但全歼了这些日子占据了北京城的贼寇,而且连北京城也被他给占了,自古天子脚下的人对于这类东西那可是最敏感的,得到了这些消息后的他们一琢磨就回过味来了,莫非这天下真的要改性了吗?
不过,不管这些小老百姓怎么想,大周军的军队就这样大批的开进成了,一支支身穿黑亏黑甲,精神抖擞的军队一支支的开进了北京城内,开始向内城汇聚起来。
北京城里有一样东西那是很有名的,那就是全国有名的大碗茶。大碗茶是华夏特色茶文化之一,尤其风靡老北京一带,茶有两种,一种是煎茶,即把茶叶投入开水直接煎熬;还有一种是特有成茶,是由大碗盛有煮好的茶加盖上玻璃等待过路口渴的行人。
喝茶时五人一组,分得一个大茶碗。一般情况下是两文钱一碗,在盛夏的茶馆里喝大碗茶既解渴又可以满足这些皇城根下的百姓侃大山的需求,也算是北京城内的一大特色。
此时,在城内的一家酒楼的茶馆内,许多茶客都聚集在茶楼上,看着楼下一队队开过的兵马议论纷纷。
一名右眉毛下长着一颗大黑痣,穿着一件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摇着大蒲扇,看着楼下连绵不绝的军队,带着兴奋的语气道:“诶,我说诸位老少爷们,咱们北京城内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这些日子那些军爷可是一拨接着一拨的开进来,紧接着又打成了一锅粥,咱们大明官兵、闯贼的大顺军还有山东那边的大周军全都在里头,好家伙,都赶上三国演义了!”
“可不是!”一名穿着灰色短打装,眼如铜铃,手上青筋毕露的壮年男子也摇头道:“我瞅着也眼晕,天下大乱,咱们镖局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咦?褚镖头,这天下不太平。你一身的好武艺,你们镖局的生意应该更好才是,怎么反倒是不好做了?”这时,周围一个不懂行的人就问上了。
这人的话遭到了周围一片白眼,有人便骂道:“楚掌柜,乱世一起,你看褚镖头是打得过大明官兵啊还是贼寇?亦或是大周军啊?亏你还是咱们狮子胡同的老人呢,连这点都不明白。白长了一对这么大的招子了!”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最后长着一缕山羊胡的年约六旬的老头才摇头晃脑的说道:“你们啊,都别猜了,依老夫看,这天下说不定要变颜色了。”
这名老头姓徐,被称为徐老先生,曾在神宗年间中过秀才,也是这一带平民区里最有文化的一个人。因此众人无论大事小事都喜欢向他请教,现在他一开口,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一旁的楚掌柜说道:“徐先生。您给咱们说道说道,这些日子咱们都看糊涂了,这打来打去的啥时候是个头,苦的可全都是咱们这些老百姓啊!”
“你懂什么?”许老秀才眼睛一瞪正要说话,楼下就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一名年轻的伙计就拿着一张告示跑了上来,屁颠颠的吆喝道:“诸位,诸位,外头的军爷在贴告示了。我还给讨来了一张,徐先生,您给咱们瞅瞅,上头究竟都在说啥!”伙计说完,飞快的将告示双手递给了端坐在一旁的徐掌柜。
大概是觉得彰显自己水平的时候到了。徐老先生端坐了起来,看着周围齐刷刷望向自己的目光,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优越感,他端起大碗茶喝了一口后慢慢的放下,轻咳了一声后才缓缓拿起了那张告示说道:“既然如此。老朽就将这张告示好好和诸位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