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呢?”采蘩却打断了他。
“呃——手虽然有些泡大,但看得出瘦长。”张翼回忆。
“最后一问。”采蘩也不征求同意了,“乌睿自尽前后,御纸坊周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张翼一开始摇头,后来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御纸坊里一切正常,但宫里那会儿遭了内贼有个小太监手脚不干净,带了一些宫制物出去,谁知在宫前被拦下,他见败露,立刻撞墙死了。听说是皇后身边的人,皇上就把事情压下了,外头知道的人没几个。但那道宫门就在御纸坊旁边,动静又不小。就在隔天,乌睿自尽,闹得沸沸扬扬,你若不问,我都不记得那么件事了。”
“张大人,多谢您告诉我乌睿的事,请转告西骋,土地公愿意教我们,若他想通了,还是过去瞧瞧吧。我告辞。”打听到此,采蘩已有定论,屈膝行了礼后转身就走。
张翼回到坊里,被西骋问及采蘩的来意,纵有疑惑却也觉得荒谬,但道,“没什么,聊了些旧人旧事。对了,你说要住那儿,这几日为何不过去了?”
“要专心准备纸擂,还是跟着师傅您得好。最薄的纸全看手功,我对自己虽有信心,但北周亦有出色的年轻匠师,不敢有半点松懈。”西骋认为土地公糊弄自己,不打算再去。
“骋儿,再去土地庙看看吧。我一直跟你说,造纸术也要采众家所长。难得遇到一位经验丰富的前辈,他愿意教,你就不要耍性子了。”张翼反过来劝。
“师傅。”西骋傲脾气。
“还是你要让童姑娘和于小匠赶到你前头去?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张翼激励徒儿,“至少把那日你带回来让我鉴定之物向老人家请教清楚。”
西骋沉默片刻,应了。
再说采蘩坐在车里,心里揣着定论而惴惴不安。丁二驾车,问她去哪儿,她只道随处逛逛,就兀自乱想。
枯树荣枝手。她虽然是第一回听说,但于良比自己跟师父早,很可能见过画像,也听过那双奇特的手,所以他在土地庙前才有些失神寒栗。于良当时可能还没想到什么,只是下意识里有熟悉感,却把它当成恶感,又从来最怕鬼,便引起噩梦和身体不适。
不过,于良也不傻,应该会笃定对方是人。他知道她出事之后一大早出门到刑司打探,结果消息没探着,还很晚回家。可以想见,他在外面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巧遇了“鬼”,或者他碰巧知道了“鬼”的落脚处,因而接连几日都早出晚归,在没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盯着对方。昨晚未归,便是形迹暴露。
乌睿有可能活着吗?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然而,她疑惑重重。乌睿为什么要诈死?他如果只想离开御纸坊,跟师父说的话,肯定能走得了。除非,他要做的事必须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包括师父在内。那么,唯有诈死一途。他死前曾追问传世帝王书,因此可以推测他诈死要去做的事和它有关。他是纸匠,能造传世帝王书将会是一生的巨大成就,但仅仅是这样的理由是毫无说服性的。
采蘩抚额,真是不愿意再往深了想。
咚—咚——渐急的鼓声振耳。
采蘩问,“怎么了?”
丁二答,“是西市口临建的法场,要斩人了。”
采蘩想起大玉,连忙站了出去。昨日已能感受到早春,今日却又回到肃杀的寒冬,奇怪的是,法场之外看热闹的人头攒动,好似积着一股热浪。爱看倒霉的人比爱看幸福的人多,自古如是。
采蘩站得高,马车正好与法场边线齐平,不用跟人挤,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大玉披头散发,身旁跪着一个粗壮汉子。两人皆目光炯炯,面无惧色。如大玉所说,走上这条路便早有觉悟,夫妻同心,无怨无悔。一双红衣刽子手肩扛大刀,左右候着,等最后的杀令。
但采蘩看了大玉夫妇一眼后,并未停留视线,转而在前面几排的人群中找另一个人——月儿。这件事本想交给于良,现在只能亲力亲为。如她所料,那姑娘在第一排。不过,月儿的样子有点不对,脖子里扎着蓝巾,身穿一件宽大的男装袍子,双手交叉收在衣襟里。再看她旁边,都是眼瞪若铃的汉子,和她差不多的装束,动作也一样。
“丁二,用你最快的速度,去把那位素兰男袍的姑娘家请过来。她若反抗,打昏也可。”采蘩警觉。
丁二窜了出去,不知道用了什么暗器,单手拍拍就理出一条直路来,在月儿身后再拍,人就晕了,轻松便带到采蘩面前。
月儿一倒,那排汉子立刻没了主心骨,纷纷追丁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