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周鸿声大寿,给当晚参加寿宴的宾客每人都发了一盏莲花灯。
冯厉行带着她去沁芳池边上放河灯,要她许个愿。
她半蹲在河堤旁边。将莲花灯放到水里面,闭着眼睛自言自语了一番。
冯厉行问:”许了什么愿?”
她挺调皮地回答:”我从不许愿,我只诅咒!”
”那诅咒了什么?”
”诅咒,嗯...所有我恨的人都不得好死!”她的脸色被池水映得特别冷,眼睛却笑着,还说,”不过我知道,肯定不灵。”
可冯厉行却接话,回答:”谁说不灵?”
连翘一个恍惚,抬眼看过去,池水上面的莲花灯全部汇集到一起。在水面上倒影下一片火焰焰的光。
镜头一转。换了地方。
巴厘岛的乌鲁瓦图断崖,她和冯厉行站在乌鲁瓦图寺的神像面前。
连翘双手合十许愿。
”许什么愿?”
”不告诉你!”
”又是希望你恨的人都不得好死?”
”你怎么知道?”她大惊。
冯厉行笑着揭穿:”连许愿都这么没创意,不记得之前带你去周鸿声的寿宴了吗?一起在沁芳池放莲花灯,当时你也是许的这个愿!”
当时冯厉行站在神像前面的那抹笑特别好看,可是两人站在乌鲁瓦图寺黄昏的露台上,高山草甸的断崖尽头,海浪拍打着崖壁。少女舞者在寺内祷告,音乐声和祈福声散在断崖对面快要消尽的晚霞中。
她抬头看着那时候的冯厉行,问过他一句:”你信不信这世界上真有报应?”
冯厉行笑笑:”相信,抬头三尺有神明。”
......
连翘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病房里静悄悄一片。
她睁开眼睛先看到头顶的灯,转过身去,架子上挂着已经只剩半袋的血浆,血浆粘稠地附在药用塑料封袋上,一点点经过细管流入自己的身体。
”连翘...”昏迷前最后的意识里,她所残存的便是这声细弱的声音,温热的手掌,浓烈的血腥和弹药味,然后呢?
”冯厉行,安安!”连翘感觉心口一下子被扯开,喊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剧烈的动作牵扯到胸口上的伤。疼得又是一阵冷汗直冒。
有人从外间开了门走进来。
”连翘...”
她喜得一下子捂住胸口下了床:”冯厉行!”
可走进来的哪儿是冯厉行,她眼里的失望几乎毫不遮掩,一手挂着血浆,一手捂住胸上的伤,就那么直愣愣低问周沉:”安安呢?”
”安安经过半夜抢救,情况还算稳定,只是烧还没有退干净,身子也很虚,不过医生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连翘总算松了一口气,继而又问:”那冯厉行呢?”
周沉眼睛一下子垂下来,他多沉稳的人啊,现在却显出了一点慌张。
连翘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冯厉行怎么了?”
周沉没说话,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告诉她这个消息。
连翘一愣,声音一下子全部梗在喉咙口,最后憋了半天就问:”死了?”
周沉立即摇头:”没有,但情况不大好。他替你挡了一枪,所以......”
”不可能!”连翘怎么会相信,”你骗我对吗?我最后还听到他喊我名字,周沉,我明明听到他喊我名字!”连翘的情绪一下子就起来了,双手捏住周沉的手臂拼命摇晃,摇得血浆袋和架子跟着左右动。
周沉试图想要稳住她:”连翘,你别这样,你手上还挂着血浆,自己也很虚弱,医生说...”
”不,我不信,你骗我,你肯定骗我!”连翘根本没有听到周沉在讲什么,松了他的手,自己拔掉针头,”他现在在哪里?你带我去看,我要亲眼看到才相信!”
连翘推开周沉就要往外走,周沉扶住她,她推,如此重复几次,她已经没什么力气,身子靠在他胸口,眼里没有光,也没有泪,就那么一遍遍重复:”我不信,不信,你要带我去看,带我去看......”
周沉痛苦地咽了一口气。
这一遭没有人能够替她挡,无论冯厉行最终是活是死,她都必须自己去经历。
”好,我带你去。”
连翘住的是普通病房,离重症监护室还有一段距离。
穿过深夜医院长长的走廊,快要走到ICU门口,见亮堂堂的ICU窗外站着周鸿声,手里拄着拐杖,原本还算健朗的身子仿佛随时就会倒过去,幸亏周业在一旁扶着。
连翘脚步停了停,突然就不敢走过去。
周沉感觉到她的恐惧,双手裹了裹她的肩:”去看看吧,无论生死,你都应该自己去面对。”
后面几步路,连翘几乎是被周沉拖着过去的,一直走到窗口,看到躺在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冯厉行,她才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不说话,也没有哭,唯独身体抖得厉害,仿佛这样便能克制住心里那种绝望的痛苦。
”爸,医生那边怎么说?”周沉一手扶住连翘,转身问身旁的周鸿声。
周鸿声也因为悲伤过度一点心思都没有。
周业叹了一口气,代替周鸿声回答:”少爷还处于重度昏迷,这边的医生素手无策,因为子弹靠心脏实在太近了,所以谁都不敢给他做手术,老爷已经从国外联系了专家过来,专家大约明天下午到,具体情况还要等来了之后再议。”
简单而言,也就四个字,生死未卜。
连翘听完一下子瘫下去,周沉立即扶住她。
她趴在窗口支撑住自己,双手贴在玻璃上:”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周业回答:”恐怕不行,因为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护士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