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看着觪。
他瞥瞥涕泪狼藉的袖子,苦笑着拿出手帕,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
我犹自哽咽着。想起那天在周道上,姬舆对我说“媒人随后就到”。心中算了算,从离开王畿到现在,不过半个月而已。
“这么快。”我小声道。
觪微微颔首,看着我,忽而叹道:“子熙这般心急,来年春时,阿兄便见不着姮了。”
我望向远处,没有说话。皎洁的月光下,宫殿的庑顶重檐在夜幕中依稀可辨。贵族多在春季嫁娶,我出嫁之时,燮和齐萤大概也要完婚了……
第二天,父亲在公宫中见媒人。
母亲陪在父亲身边,一同会见,我则一早被唤了来,坐在偏室中等候。
“老妇从未见过这么肥的雁,”丘打听清姬舆的身份,大为高兴,赞道:“到底是王畿的贵人!”
我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她唠叨,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事。父亲如果同意了,今天就行纳采和问名。之后,媒人返梓,占卜后,择日再纳吉,再返梓,再纳征、再请期……如此往返间,快的话,秋天到来之前,除亲迎外的五礼也许就能完成了。依礼,我也要准备及笄,在公宫中习礼三月。
但是,话说回来,这事也不是没有变数。
比如说,父亲也许会不同意。不过,如果明白了我的处境,他应该不会拒绝,何况还有母亲在。
再比如说,问名占卜不顺。这个我曾跟觪讨论过,他却胸有成竹地说我和姬舆定是大吉。“该不是阿兄卜的?”我睨着他,说:“今年春旱,阿兄若能卜得何时落雨当是大善。”觪不以为然:“天地鬼神之事自有掌卜来管,为兄向来只卜人命。”
我学着他扬扬眉毛,觪又是一脸贼笑。
“君主。”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望去,一名寺人站在那里。他说:“国君请君主到堂前。”
我应下,起身离开了偏室。
公宫的堂上,媒人已经离开,父亲和母亲端坐在上首。
“姮,”见礼后,父亲看着我,道:“梓伯遣媒人前来求娶于你,我已允下。”那声音平淡,无喜无忧。
意料之中的结果。
“敬诺。”我行礼答道。
父亲点头,转向母亲,道:“纳吉之后,及笄习礼之事便有劳夫人。”
母亲含笑应道:“诺。”
父亲没再说什么,交待完之后,回正宫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愕然,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好像说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回头看向母亲,她也注视着堂外,目光复杂。
良久,她回过视线,看着我,唇边牵了牵,似嘲讽似无奈地说:“他只有他的大夏。”
媒人当日便启程返回王畿。
由于未及占卜,我的婚事不算定下,一切都很低调,宫中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其中包括齐央。
下午,她出现在我的宫中,带来了一盒蜜枣。
“这是上月齐使捎来的,姮尝尝。”齐央笑得灿烂,将漆盒放在案上打开。精美的黑底上,颗颗硕大的果子金黄澄亮,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
我谢过她,好奇地拿起一颗尝了尝,果然可口。不过,杞国也产枣,制成蜜饯,味道并没什么差别。
“长嫂何须千里迢迢捎来?”我说:“蜜枣宫中每年都新腌不少,长嫂若想吃,吩咐取来便是。”
齐央盯着我,脸色阴晴不定。
“姮可是不喜齐国?”过了一会,她轻轻地问。
我愣了愣。
齐央咬咬唇:“姮可怨我姊妹?”不等我回答,她又急着开口道:“吾姊年已十八,那时正逢鲁候为公孙来聘,她又要推辞,我一时心急便将你与晋候之事说了出来。”她低声道:“吾姊说愿意不计名份,不想……”她望着我,满脸歉意。
我听着她说完,默然不语。
这个问题我也曾自问过,怨吗?
沉吟片刻,我说:“长嫂,若说不介怀那是假的。”
齐央睁大眼睛。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然,我与晋侯撤去婚约,究其根本不在你二人,若说怨,却也无从可怨。”
齐央懵然,道:“此话何意?”
我没有回答。
齐央表情疑惑,过了不久,眉间忽又展开:“姮不说也无妨,有方才那话我便安心了。”她看着我,想了想,嗫嚅道:“姮不必伤心,嗯,虎臣其实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