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剿匪(3)
六人计议的当天半夜雪便停了。翌日凌晨鸡鸣头遍,孙仲山就带着两个乡绅悄然离去。卯时一刻东方泛白,两什下寨边军拿着木档抓篱从军营里出来,开始打扫街上的积雪。下寨的里正户长各自带着两名胥吏沿街巡视,看有没有房屋在大雪中崩塌或者濒险。这都是冬日里的常景,寨子里早起的人们也见惯不惊,还纷纷取了家什给边军搭手帮忙。卯时三刻,随着一声铜钟长响在空中悠悠回荡,南北寨门同时开启。这座北方边陲的平常集镇便在漫天霞光中迎来和往日一样普普通通的一天。
接下来的两天寨子里狗不咬驴不叫,平平静静波澜不兴。第三天是西街方家老家长的七十岁寿辰,天刚放亮,临近村寨里方家户族的亲戚便纷纷登门祝贺,街坊邻居也都来鞠个躬磕个头,图个热闹喜庆,一时间老方家的小院落里人满为患。这岁月里七十岁寿诞可是不得了的大喜事,官府里也有规矩,北郑县衙的两个户科书办提前一日便到了下寨,正日子里到巳时将半,一人端着个红木盘子在方家门前唱名报喜。两个红木盘子都用大红绸子盖着,当着老寿星面揭开,一个装着官府填发的贺喜文书,一个整整齐齐摆着五百文黄澄澄簇新的东元通宝。自打两个书办在街面上现身,人们就傻了眼。这是有名的“古稀同贺”,国朝太祖立下的制度,下寨地方小,人们只听说过有这礼数,还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如今两个衙门书办恭恭敬敬执晚辈礼,礼数周全一丝不苟,整个下寨当时就炸了锅,赶来方家看热闹的人挤了半条街。老方家大喜日子又得了这样的荣耀,人人都是喜得眉开眼笑,二三十个儿孙连带着他们的女人进进出出忙着张罗桌椅条凳,流水的席面从小院里一直摆到街上。
老方家的喜事并没有影响到不过半箭远的军营。营区门口两个兵士持矛挺立,都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仿佛两尊肃杀的门神,把街面上的闹热牢牢地阻隔在大门外。营区里宽敞的演兵场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见半个人影听不到一丝声音。不高的阅武台上竖着根高高的旗杆,上面挂着的赤色旗帜偶尔随风无声地展扬。
红日头走到天穹正中的时候,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两个边兵一路吼着叫着,架着个人疾奔回军营。那人满头满脸都是血,身上的棉袍也尽是灰尘黄土肮脏不堪,一条袖子的肩膀扯脱了线,露出黄褐色的棉团,两只脚几乎踩不住实地,完全是被兵士拖着在跑。
离军营还有一段路,一个兵已经顾不得旁边尽是看热闹的人,挣着嗓子大声叫嚷:“快去喊大人!关家来人,有万分紧急的事情!快!”
一个哨兵拔脚就跑进军营里。
围观的人群还在为这事怔怔不知所谓时,就听军营里当当当一阵急促的铜钟声乱响,须臾间寂静的营房中钻出几十个全副武装的边军将士,排成行列在演兵场上集结待命。紧接着人们就望见边军哨长金喜贰哨钱老三陪着个军官登上了阅武台。因为隔得远,也听不清楚那军官说了些什么话,只看见金喜比划一下,捂着刀就领着聚起的兵就成伍成什地奔向后营。随即呜一声画角长鸣卷地而过,面面相觑的人们才惊醒过来——这是聚兵警钟和出兵长号!边境上出战事了?突竭茨人打过来了?
街面上登时慌乱作一团,女人叫娃娃哭,连带着几个地方上的胥吏大呼小叫地驱散人群。一眨眼的工夫,丢了一地散碎东西的街道已经空出来。临时躲避不及的人们缩身藏在街边,就听得马蹄踏地声从军营里滚滚而来,金喜在前,钱老三跟着个陌生面孔相貌狰狞的军官在后,几十名军士打马呼啸而过,直出北门。北边出大事了!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头脑里一闪而过。肯定是突竭茨打过来了!西马直各寨统共只有三四百边军,一准守不住!逃命还是不逃?这个选择马上摆在所有人面前。犹疑不定中再看北寨门时,早已经关门落锁,把门的边兵刀出鞘弓上弦,虎视眈眈地全神戒备。南寨门方向隐隐地传来哭腔,看来那边的寨门也和这里一样。现在就是畏怯想走都来不及了,整个寨子已经全面戒严了……
边军马队向北疾进五里地,就从个河湾处拐上西边的岔道,再走三里不到就到了山脚下,前面已经是羊肠小道,过不了马匹。商成翻身落马下令道:“步行前进!要快!”这是事前早就有的安排布置,其实不用他下命令。一众边军已经在道边列队,随着一声声军官的急促号令,八十多个人列成单行渐次而行。他立在路边抬手随便指点了一个伍长:“你带两个人留下,和那边村子里的人办个交接,让他们照顾好马匹,你们随后跟来。”就带着赵石头插进队伍里。
这八十六个人脚上蹬的都是新发下来牛皮软底靴,走在山路上既快又轻便,因为有军令途中不许喧哗,所以个个都是绷着面孔埋头赶路,偶尔有人脚下打滑摔倒,旁边的人既不停留也不扶,自己跳起来跑几步撵上队伍继续走。
即便边军平日里训练有素,可走出五里地不到,已是人人满脸的油汗。山道毕竟不是平坦的官道,崎岖蜿蜒不说,有些地方甚至都不能算是路,只是一条人踩出来的浅色泥埂子,急忙中根本难以分辨;间或还分出一条不知道通向何方的岔路,都是隐隐约约地掩在就剩光秃秃枝桠的山林之中。好在商成早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在下寨时就已经聘了两个向导,这才没有迷路,在山涧溪水枯树老林间东拐西绕,方向总是朝向度家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