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细瞅。
此货,面色黑黄,不是病容,是搁山里边风吹日晒的黑黄。
八字眉,塌鼻梁,小眼睛,这会儿正眯眼陶醉呢,那对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
嘴唇薄,唇上,下巴均有稀疏胡须。
他上身是一件白色半袖的袍式小短衣,腰间系着一根蓝布带子,下身一条大蓝裤子,脚上一双黑布面懒汉鞋,两个大脚丫子没穿袜子,一条腿还屈起,把脚放椅子上,用手臂搂着膝盖。
我去……
这货可疑啊。
瞧打扮,跟道观里的牛鼻子老道没啥区别,可看面相,又显的嫩了点,估计岁数也就跟我相当吧。
我正打量着,那货一扭头,小眼睛唰一下睁开了,然后也不错眼珠地盯我,一直盯,上上下下,反复打量几个来回,他开腔了:“哟……你个哈巴儿,老子正品着茶道,你个追娃子,你就鬼迷日眼地进屋了,你当老子摆设噻,你想干啥子?”
我傻了。
这位妥妥儿正宗川中人氏啊,这一口四川话说的,真个是又麻,又辣,又烫!
我定了定神儿,我料到这位不知道我底细,我就说:“那个,我是……”哎!我是干什么的呀?我眼珠子一转,我说:“我是来应聘的。”
那货眨了眨眼睛,歪头想了下,忽然说:“应聘,你想应聘啥子?”
我说:“中医,中医大夫。”
“哦,中医……”
我又问:“那个,你们老板在不?”
“老板儿?老子就是老板儿……”
我喷你一口盐汽水!
可还没等我喷,那货又说了:“……的亲戚。”
我黑脸,我想了下,我确定,家里人没跟我说,我们有这么位亲戚。
我:“那,那你们老板儿啥子时候回来。”
:“说是,啥子狗儿麻糖的做了个大单,都去吃刹午了,就给老子晾在这里看家,你站住,等会儿吧。”
我想了想,我问:“敢问你们老板贵姓?”
“姓刘,干啥子?查户口本本?”
妥了!
半仙啊半仙,我几天不在家,你称上霸王了,还老板上了,看一会儿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半仙趁我不在家,称了霸主,那眼前这位主儿,又是哪座庙里供的大仙啊?
我寻思着。
对方说话了。
这回,他换上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我说了:“应聘的,过来,陪我摆摆龙门阵。”
我很听话地走过去。
在他对面坐下。
他开始用半生不熟的手段给我沏茶,然后,请茶。
我瞟了眼,还好,不败家,用的是铁观音。
我小品。
我说话了:“还没请教你贵姓。”
“免贵姓张,川籍,青城人氏。”
报了字号,张姓兄弟冲我一抱拳。
“大家都是跑江湖,混口饭吃,往后多多照应。”
我抱拳回礼,我小心问:“怎么你老板儿吃饭去了,把你一个人扔这儿了呢?”
张兄弟黑脸,咬牙:“我那老板儿,就是个倔货!苟的很!”
说实话,我稍微有点听不太明白了,我就说:“那个麻烦张兄弟,我们还是普通话交流吧,我四川话,没过级。”
“哦,要得。”对方回了个句,然后说:“我那个老板儿啊,太下流,太损,太爱财了。天天中午,给我吃那个盒饭,吃的我这胃,都要吐酸水了。”
我暗骂半仙,你个作损的东西,不带这样地!
我又问:“那你跟老板是什么亲戚啊?”
张兄弟:“他是我大表哥,我是他表弟。”
我上下打量说:“张兄弟,你……你这打扮?”
张兄弟乐了:“青城,道家人士,可惜学的不好,上山五年,挑了三年水,烧了一年火,又给师父捶了一年背。”
我黑脸:“敢情你啥子都没学到。”
张兄弟:“可别小看人噻,我有证证儿。”
说着,他搁衣服兜里掏出一个道士证。
没错,就是宗教委员会发的那种道士资格认证,凭此证,可证明他是纯纯的道家人士。
我想了下,给张兄弟倒杯茶,我问:“兴许就是师父考验你呢,你再多呆个几年,没准儿就学了一身真本事啊。”
张兄弟泪了。
“苦啊,见天儿挑水,劈柴,做饭,我那个山头儿,又不是啥子正宗道观,就是个野道观坊子。香客,一个月见不得三个。吃的是陈年老米,泡菜辣子,荤腥沾不得一个,见了苍蝇都馋呐。”
张兄弟轻啜口茶,眨巴下眼,接着说:“这吃食,倒也罢了。要命的是,在心里啊,天天跟犯了春病的公猫似的。那个大山,你不晓得,啧啧,也不知我家那师父施了啥子法术,方圆百里啊,苍蝇都没得一个母的。苦哇……”
我听张兄弟说,我都快泪了,这什么年月了,不带这么摧残少年地。
我和张兄弟喝了几杯茶,只觉得相谈甚欢。末了,张兄弟说了,应聘的事儿包在他身上,要是半仙不答应,他就弄死他!对,弄死他!
正说到这儿呢。
会所门口响起一阵嬉笑声。
我心中一动。
抬头望去,门开了,半仙悠哉地叨根小牙签领着小淘俩口子,小菲,叶暄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
张兄弟见状起身,指我对半仙说:“老板儿,这儿有个应聘的。”kanshu.la/book/dazhuz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