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寒之垂下头,重重闭上眼,遮挡住眸中抑制不住的痛楚,可苍白的脸色和握紧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从来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他以为她在这边过得还好,所以越发害怕被她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因为他知道,知道自己过得不好的她也会难受,却不知道,原来她也知道了这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明白了那么那么多。
那些经历到底是有多黑暗,才能迫使一个从未吃过苦的孩子成长得那么快?他还记得她父母去世前两个月,她还在跟钟水晶闹矛盾,气冲冲地跑到他身边坐下,对他说:“寒之!以后你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养我!我不准钟水晶那个臭家伙的老公比我老公厉害!听到没有?”
他还没说话,后面就传来何汀澜有些不满的声音,“小小年纪就想靠别人养,没志气,注定不会有出息。”
“我为什么要有志气?我有寒之!没人养的人才要干活呢,我有寒之,不需要干活!是不是?”她理直气壮,结果正好被来上课的霍老师听到,气得她七窍生烟,追着她想一顿暴打。
“你个没出息的!白白浪费你爸妈给的脑子!真是气死我了!”
“寒之救命!”
教室内又是一阵喧哗吵闹沸沸扬扬。
父母还在世时的钟离锦无忧无虑,任性肆意,即使因为智商原因注定早早记事比其他孩子早熟,可她不像任何一个天才早早就因为那智慧成为一个不像孩子的人,她不会因为过目不忘就去背课文,不会因为作业几分钟就能做好就乖乖做作业,不会因为考试题目简单就好好做完考满分,不会因为懂得比其他人多就不跟“愚蠢”的同龄人玩耍,那时的她没有大志向,只想当一只幸福的米虫,被喜欢的人养着宠着,父母俱在,家庭美满。
可是事与愿违,年前还在肆意玩乐的她,年尾在异国他乡,为生活奔波劳累。
查尔斯看着他自责痛苦的模样,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欣慰,然后是疲惫,“你们现在又在一起了,就好……就好。”
他曾经以为,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很快就会淡掉,因为那个年纪的人除了亲情之外还不足以有什么深刻的感情能让他们铭记,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分开,毫不犹豫地把对商家那对大人的愤怒和怨恨牵涉到商寒之身上,后来有一年里他确实几乎没有听她提起过关于商寒之的任何事,她甚至跟他断了联系。他虽然从未刻意让他们断掉联系,但是当时的他对此非常乐见其成,他讨厌商家,也讨厌那个害他与教女关系破裂的少年。
可是,一年后,他们第一次平静地长谈了半个小时,他同意让她回一趟中国,然后她去了,五个月后才回来,那时候她笑容满面,眼角眉梢都是甜蜜幸福,看他的眼神都不像曾经那样的冷,和他看到过的陷入恋爱的少女们一模一样。
他又开始听到“寒之”两个字时常从她口中有声或无声的冒出来,看到她莫名其妙傻笑,看到她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发邮件。
查尔斯当然不会反对,他是美国人,在他看来,女孩快要十六岁的时候有个男朋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重要的他们是异国恋,他都不用担心钟离锦跑去跟男孩子过夜,简直太棒了!
他只是困惑,为什么她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快。
“我以为,是你做了什么让她非常生气的事。”查尔斯缓缓地说着,视线微微飘远,像是回到了那些记忆里,那些事仿佛昨天才发生,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然而这些对于查尔斯来说并不重要的事,却是商寒之心口里淡化不去的伤痕,此时被提起,伤痕泛起痛感,又有些与记忆不相符的错乱感。
那年他突然失去了钟离锦的信息,她不再给他打电话、发邮件,手机号码也停止了使用,他找到以前钟离锦给他的他们家座机的号码,几次接的人都是查尔斯,查尔斯的态度并不好,可是他很担心钟离锦,只好忍耐,可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她不在”“她出去了”“她在楼上跟Aaron做作业”,最后一次是查尔斯非常不耐烦地跟他说:“既然她不想跟你联系,你就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她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当时查尔斯这句话就像把他彻底揣进地狱的最后一脚,本来温品言就又说又把网络上的那些言论弄出来给他看,说这种没有缘由的突然断了联系啥的,就是因为对方想跟你分手什么什么的,他从一开始的不相信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慌,当时的他们对于爱情这种复杂的感情,再早熟也是有一些懵懂的,只知道不想跟对方分开不想对方受到伤害,一切的行为皆是出于本能,而这个本能没有告诉他,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她远在美国,单方面的说断就断,他伤心之余,少年易伤的自尊心也使他感到愤怒,赌气一般,心想分手就分手,谁怕谁?
于是,这是他们第一次分手。
他一直认为是钟离锦那边的问题,可现在查尔斯说什么?
做了让她非常生气的事?并没有,他很认真的记住她的要求,不跟任何一个异性走近,不理会何汀澜,他每日的生活单调到只有跟她联系的时候才有色彩,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让她生气到要跟他断绝联系的事,且她是那种生闷气的人吗?打电话把他臭骂一顿听他解释听他认错再狠狠威胁一番最后狠狠挂断电话,才是她的风格啊。
商寒之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什么,“Aaron?”如果没有记错,这个英文名,是林刻骨。
当时并没有注意这个名字,现在看来,林刻骨和她,那么早就认识了吗?
“Aaron啊……那孩子过世也有三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