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凌深受伤的消息时,于狁正和这王老将军在正厅里叙旧。乍然听到下面的来报大当家的受伤了,他面色一紧,竟忘了身边还有个满脸欣慰地望着他的老将军,就这么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而这王老将军何曾经见过于狁这等作态,面上茫然,一把拽住了也要出去的赵云洲,不成想一问之下得到了个和宋尹一样的回答,这让王老将军更是疑惑了。
这王老将军全名王伯山,曾是于狁的父亲——于正泽的好兄弟,一直也将于狁当做儿子那般看待。四年前接获于狁被定罪的消息后,也曾试图上京替他平反,只可惜还没等他赶到京城,他又接二连三接到各种消息,至最后一条便是这人被人劫走了,从此了无音讯。
这一过就是四年,四年后再度重逢,这王老将军自然是对这位子侄的事更为上心,当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王伯山跟着到了前院,一眼看到这于狁站在人堆中,而他身边则是被人抬着的大当家的。王老将军并不知道这位大当家的是谁,也看不清他的样貌,倒是还记得他身边那只亦步亦趋的黑老虎,一时终于将那骑在马上的男子与这缚辇上的人重叠到一块,不过这显然并没有解开他的疑惑,他还是没弄清楚这人的身份。
等人走近了,王伯山终于瞧清了这缚辇上的人,初时一见只觉周围的人都失去了颜色似的。这人尚还昏迷着,然他那张脸虽苍白一片,可依旧堪称风华绝代,纵然老将军见过不少人,还真未见过如此俊逸非凡的。
不过老将军很快就将视线从这人脸上挪开了,转而又去查看他的伤势,却见他肩膀那儿似乎被捅了一刀,虽被纱布按住了洞眼,艳红的鲜血却还是止不住地透出纱布,和那张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撇去这处重伤外,其余那些细微的伤口倒也无碍,只是若在这身上留下疤痕,总让人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王伯山未来得及感慨,稍一抬头,触到于狁的神情后,原先的可惜瞬间被震惊给取代了。这种表情王老将军曾经在兄弟于正泽脸上也瞧见过,只不过那时候是别人夫人生娃难产了,这位平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兄弟才露出这种慌张、紧张的神情,恨不能代替自己夫人痛着。
可眼前这位是怎么回事?搞得像这缚辇上的人是他夫人似的。
这想法一闪而过,却惊得王老将军如遭雷劈一般。他是听说过男妻这玩意的,军中也曾有过一两个士兵搞过,这男妻好也是好,可不能生娃啊,若他这位贤侄真娶了个男妻,于家可不得断在这一代了。
许是生出了这想法,王伯山是越看越觉得这两人间有猫腻。于是一路跟着去了于狁的乾和院,直到他军队里的军医跟着进了那屋子,才被他逮着了被赶出门的于狁。
王伯山将于狁拉至一角落处,严词厉色道:“云旌,你老实交代,方才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于狁现下满心都拉在那屋子里,听到王老将军的问话,不走心地回道:“我与他早已成亲。”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将王伯山劈得脑袋一片空白。可怜老将军好不容易见到这位一直挂在心上的子侄,不成想别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成了亲,还娶了个不能传宗接代的男妻。饶是老将军早有心理准备,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你当真?”王老将军抖着唇,艰难地说出这话,说完之际就觉得浑身力气都没了。
于狁总算察觉到面前这位老将军的异常,扭头见他脸色苍白,竟和里面的凌深差不多了,心中也是一惊,赶紧问道:“伯叔,你也受伤了?”
王伯山一听这话,顿时气往上涌,抬手将于狁要来搀扶的手拍开,张口喝道:“你伯叔我方才与你叙旧多时,像是受伤了的样子么?我只问你,你当真、当真和他……”
王老将军这手一指,赫然是指着那卧房。
于狁懂得他的意思,却没有闪躲,而是正面迎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认真而又凛然,这意味着他接下去的话全出自肺腑,没一句假话,他一字一顿地道:“是认真的,这辈子若还有个人是我想与他在一起的,便只有他了。”
这么句如同誓言般的话,终于让王伯山彻底放弃了。不过王老将军并没说话,就像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见他抬眸瞧了眼于狁,而后一声不吭,绕过他往院子内走去。
于狁回眸看着王伯山,只觉得他那背影有些萧瑟,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后悔。他抿着唇,随后才一步步走到自己那卧室门口等着。
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军医一直到寅时才走出卧房,而于狁就这么站到军医出来为止。院子还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他们也都没睡,直到见着那军医平静地出了房间,这才松了口气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