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镇北关外的一处峡道却一反往日的沉寂,锣鼓喧天。一群穿着短褐的粗糙汉子吹着唢呐、敲锣打鼓的,后头还跟着几个轿夫抬着一喜轿。喜娇红艳,迎着泛红的夕阳晃晃悠悠地往峡道另一端行去。
出了东南走向的峡道,便是青峰山脚,喜轿掉个头,又往山上而去。
青峰山道并不难走,早几年前就有青石铺就的山路。只是沿途树多,又常年附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而青石的铺陈又毫无规律可循,杂乱地堆砌在斜坡上,就成了一座天然的迷阵,外人若想入内,恐怕会迷失在青峰的山道上。不过这群人显然走惯了这条山道,只见他们左拐右拐,不出一炷香就到了山腰处。
山腰树少,却都是树龄过百的参天古树,在绕过其中一棵高耸入云的白榆后,就能看到建于半山腰上的山寨。
山寨与青峰同名,从山腰之上的平台一直绵延而上至山顶都是这青峰寨的地盘。这会子,寨门大开,负责放哨的弟兄站在寨里的了望台上,在看到迎亲的队伍回来后,兴奋地冲里面一吆喝,转眼就有另一波人吹着唢呐、敲着锣地迎了出来。两拨人一汇合,锣鼓声霎时响彻天际。
孟春和站在前厅正指挥着人挂红绸,听到这声音心下便是一喜,匆匆和人交代了两句就出了前厅。一到外面,就见不远处的喜轿晃晃悠悠地被人抬过来,孟春和起先还有些担心他们找不着人,现在见着了喜轿,又有随行的人来过消息,一直高悬的心也就落了下来。
今早是他给他家当家的卜了一卦,卦象是前所未有的明朗,饶是孟春和对自己的能力有所质疑,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上天垂怜,天上的神仙终于记起给他们当家的拉红线了。一想到他们当家的老大不小了,孟春和当下算了算时日,可巧了,今儿正好赶上黄道大吉,适合迎娶,于是也不耽误,根据卦象上的提示催了人去青峰北面的十里村找人,没想还真被找着了。
孟春和不知道负责迎亲的这群人是怎么把人弄来的,总不至于是别人自愿上得喜轿。若说青峰山脚几个村落的姑娘倒还可能,但换做是个八尺男儿可就悬了。莫说南梁律法并不严禁娶男妻,也曾有过先例,可到底男男不能生子,是以极少会有人拿绝后这种大事开玩笑。孟春和本也没打算出此下策,奈何他们当家的就是不愿娶个姑娘,怕误了别人。最后就有人出了个主意,既然当家的不要姑娘,那就娶个男妻,总好过一个人孤独终老吧。再者都是男人,左右少不了一块肉,也坏不了什么名节,万一看不对眼把人放了就是了。
正想着就有人从迎亲队里走了出来,到他面前一抱拳,笑道:“先生,人带回来了,照你说的找的。”
孟春和眼睛一亮,也不多话只问:“那人怎么样了?”
“下了药,还睡着呢,估摸着得明天才能醒来。”沈奇抬头,见孟春和笑着点点头,有些疑惑,“先生,这人睡着,怎么拜堂啊?另外当家的那边……”
孟春和摆摆手,接过他的话说道:“没事,只要按我说得办就行了。”
沈奇仔细听着,只是等孟春和一番交代下来,他那张原先就有些忐忑的脸霎时黑得跟锅底一样。他咬着牙,犹豫了半响:“先生,这样真得没问题吗?”
“没有没有,你只要照着做就行了。”看着沈奇似乎不情愿,孟春和旋即敛了笑,一本正经地念叨,“你看啊,这提议是你提的对吧?人也是你带队去找的,现在这件事情可不得你全权负责。”
沈奇一听,敢情自己这是被先生当鸭子赶了,不想做也得做下去了。当下哭丧着脸,偷偷抬眸瞥了眼孟春和,就见他们先生脸上复又挂上了笑,明明是书生气十足的笑容,但衬着后头的大红灯笼,怎么看怎么像山里头那红毛狐狸,心里头就知道这事就这么敲定了,除非将来自己不想讨媳妇了。
不多时,沈奇便领了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抬着身穿喜服的新娘子进了前厅。那头,孟春和也准备好了一个木偶,刻着他们当家的生辰八字,外面同样套着一件喜服正立于堂前。沈奇看着那个木偶,整张脸都扭曲了,特么简直跟办冥婚差不多。回头瞥了眼还晕迷着的新娘子,只觉得自己真是作孽,原本出于好意想得点子,现在变得尽是在折腾人,也不知道等这新娘子醒来了会不会把自己扒皮抽筋了。
“吉时已到!”司仪高喊,沈奇赶忙将人带到堂前,照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过程,愣是半扶半拖着新娘子将礼行完了。待司仪说出“送入洞房”,沈奇又有些懵了,望着站在对面扶着人偶的孟春和,呐呐地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