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武德四年秋,裴氏女奉太子李建成之命秘密前往洛阳。
谁也不知道,武德四年秋,裴氏女不知何故被太子李建成责骂,且被当庭降罪:从东宫行走,贬为佽飞卫禁卫。
只有他一人知道。
至于他为何知道,或是无心,或是有意,并不重要。
……
“李大人,该准备了。”
听见医官催促,李淳风抬眸睨向对方,缓缓开口道:“请您查验一番,这柄刀是否呈斜向上之三十分斜隅插入裴姑娘的胸口?”
彼时的“隅”,即角度。李淳风自幼钻研数术,又曾为《九章算术》做过批注,所以在酒馆时他已一眼洞悉刀刃刺入裴承秀时的隅度。
医官惊讶“咦”了一声,仔细查看裴承秀的伤势,片刻才回话:“确实如此。”
李淳风颔首,淡淡道:“那就不必扶起裴姑娘。务必使她平躺,先用参片吊住她的精神,再施六分斜向下之力徐徐拔出刀刃。”
医官怔住:“大人,不是由你亲自拔刀么?”
李淳风淡淡一笑,默而不语。
他之所以愿意留在此地,一则庇护秦王,二则出于私心,打算提点医官在拔刀之时避免对裴承秀造成二度刺伤。如今尽了心意,他亦不愿再插手此事。
瞥见医官一脸的忧心忡忡,李淳风再一次伸手抚向卧榻之中的裴承秀,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眼底泛出一丝从容的神采,缓缓劝慰道:“太医大可放心,裴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
全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淳风卜卦测字之神准,哪怕方才李淳风声称自己只是专研天文数术,在很多人看来,李淳风就是拥有预测吉凶的本事。听他如此一言,医官心中的焦虑立刻减了一分,语调也不复之前过于紧绷,而是长舒一口气:“此话当真?裴姑娘一定安然无事?”
听见追问,李淳风修长的手从裴承秀的额头缓缓离开。
然后,他的目光从裴承秀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庞移开,淡淡道出两个字。
“当真。”
吕珠回到裴府时,发现全府上下一片死气沉沉,寂静得很。以至于她都有种错觉,仿佛掉根头发丝儿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循着回廊往内庭而去,却不见一人。间或,还能听见哽噎低泣之声。
莫非裴承秀撒手人寰了?吕珠暗自得意,心想须菩提所言当真不可尽信。
她和须菩提在三、四百年之前就打过好几次的交道,她太讨厌须菩提那一张悲天悯人的脸,太讨厌诸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类的陈腔滥调。反正么,她暗中筹谋的事儿,除了擅闯酆都鬼城,桩桩件件皆已成功。
譬如,上一世的孙秀,不一样被她玩死在手里么?
为验证心中所想,吕珠快步走向裴承秀的闺房处所,闭月轩。刚接近院门口,居然瞧见裴寂这个糟老头与两位华服男子朝她所在的方位步来。
吕珠下意识地躲在柱子之后。
沉稳的脚步声亦在距离与她不远时戛然而止。
她侧耳聆听,察觉到裴寂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之后,终于道出一句肺腑之言。
“齐王殿下,并非老朽心胸狭隘,老朽诚不愿意李淳风为爱女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