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个戴老爷是谁,想来应当是某个外姓亲戚,但愿会好说话一点。屋内布置得很宽敞,也很简陋,正中央有个龛堂,旁边焚着几柱线香,地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蒲团,就再没了其他物事。窗户敞亮,太阳被云雾遮挡,天边只剩下一抹蒙蒙的驼色,淡光之中,浮尘犹如飘絮一般四处飞荡。韩琅掩住口鼻,险些打了个喷嚏。
“这地方是有些日子没人来了,”旁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不住,只有这里才隐蔽一些。”
韩琅循声望去,表叔正站在门口,笑得十分和蔼。韩琅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祖母姓戴,那么表叔自然就是戴老爷了。表叔带着歉意的话说完,迈步进屋,对着那龛堂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一句佛号,然后才转朝韩琅道:“来了好几天了吧,委屈你了。”
“没什么的,我早就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出。”韩琅摸了摸鼻头,自己在这监牢一般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天,终于见到一个熟悉一些的人,他的声音已是难掩喜悦,“表叔,许久不见。”
“如果你是自愿回家探亲,那我肯定是高兴的,也会叫上亲戚朋友给你接风洗尘,”表叔苦笑道,“没想到如今……唉,还是变成这种局面。”
韩琅听着也心酸,与他寒暄几句,立刻打听贺一九的去向。表叔摇头表示不知,而且叹道:“你祖父这回早有准备,你那位朋友,恐怕已随时被他带在身边看管。”
“真的没有希望救人?”
表叔依旧摇头:“别小瞧你祖父,荒山流第十四代传人,他懂的术法比我们全部加起来还多几倍。你会武功,这个我知道,但这可不是和人打一架这么简单。表叔这回是发自内心地劝你,千万别去冒险。”
韩琅再度哀叹,如此被动的场面,令人扼腕:“莫非真的只有当上家主,才能另想办法?”
表叔闻言,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有种说不清的阴鸷:“你真的以为,你祖父费尽周折带你回来,真的只是让你当家主这么简单?”
这莫名的一句话,令韩琅仿佛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虽然只是瞬息之间,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正要进一步询问时,外头中庭内忽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人笑道:“韩小哥,好久不见了。”
韩琅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是一身道袍的沈明归,正满脸诡笑地望着自己。还没等他答话,沈明归已经转朝表叔道:“戴老爷,就有劳你在一旁观战了。”
“观战?”韩琅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咱们一较高下的意思,”说着,沈明归直接将脚边一个布包直接甩到韩琅手里,“记住,这是斗法,你要是敢用半点武功,就算你输了。”
韩琅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是几样常见的法器。这时表叔已进屋搬出两个蒲团,扔给两人一人一个。香炉端出,线香焚上,两人面前各自摆放一个盛装朱砂的白瓷碗。韩琅一头雾水,看见沈明归已面朝东方三拜三叩,扯出一张黄纸烧了个干净。
“等等,等等!”韩琅在这方面完全是一知半解,虽然在书上看过,却完全没有经验,“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和你斗法?”
“切磋较量而已,”沈明归烧尽黄纸,右手一扬,一排符篆扇子般出现在手上,“多说无益,我先出手了!”
言毕,沈明归右手一动,一张符篆宛若暗器般直击韩琅面门。韩琅本能躲闪,可那符篆半空中竟腾起一抹红炎,瞬间烧成了灰烬。此时沈明归双手结印,一双吊梢眼瞟了瞟韩琅,嘴里抽空笑道:“韩小哥可要当心了--现身!”
顷刻间阴风拂面,半空中凭空出现一条漆黑裂缝,正正落在符篆消失的地方。沈明归再换一次手印,闭了眼不知道喃喃念着些什么,眼看那裂缝越来越大,瞬间就有半人多高。韩琅心道不妙,只听当中鬼哭阵阵,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就要爬出来。
表叔正站在一旁抱臂观看,全然不理会韩琅无所适从般的眼神。下一刻,裂缝消失,一道鬼影浮现在跟前,正是云海山庄那次掳走自己的女鬼!
这时表叔忽然开口感叹道:“你修为又精进了,竟然不用法阵也能召唤驭鬼。”
“那是自然,”沈明归悠然道,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挑衅般望着不知所措的韩琅,“韩小哥莫非连这个都应付不了?”
“你--”韩琅一时语塞,觉得与他争辩只会暴露自己的短处,于是三下两下往黄纸上抹了字符,狠狠掷出,“别小看我!”
沈明归唇边笑意更浓,韩琅掷出的符篆碰到那女鬼,她发出一声啸叫,退却半步,却丝毫不见消失。“缚鬼咒?这也太小儿科了,”沈明归道,“韩小哥要是一直这样,可是要被贫道占取先机的。”
说罢,他手中符篆再度飞出,如同在平静的湖水中扔下一块巨石,半空中气浪震荡,狂风拂面。韩琅不敢怠慢,好在他前段时间曾勤修苦炼,虽不是十分精通,但也学会不少。眼看着恶鬼扑面,他急忙弯身含了一口净水,双手结了一个金光决,一口水喷出,顷刻间化作一团的红莲之炎,将那女鬼烫得嘶声惨叫,身躯晃了几晃,凭空消隐了。
“好技法!”
一旁观战的表叔忍不住感慨,就连沈明归也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打量韩琅着道:“看来你虽没人扶将,却也学了点东西。”
韩琅狠狠剜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莫非是要测试我有没有当家主的资格?”
“这个嘛……”沈明归故意拖着长音,双手再度结印,这次显然比之前复杂得多。韩琅隐约感到不祥,空气顷刻间凝固,周围的景象虽然看不出变化,却有种令人窒息般的死寂。
“若能化解这一式,贫道再考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