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琅越听越不对,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肺都要气炸了,中气十足的狂吼道:“贺一九!你这王八犊子简直臭不要脸!”
贺一九却仍不想停,或许是算定了韩琅现在没办法拿他怎么样,越说越离谱:“之前你嫌我这根太大了,我坦白告诉你,大了虽不一定爽,但贺爷的本事你只管放心好了……”
“贺一九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贺一九还以贱笑:“我这不是让你打起精神嘛。”
韩琅骂了几句粗口,之后渐渐沉默了,半响以后长叹一口气:“我连累你了。”
“哪有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贺一九的声音依旧轻快,但韩琅觉得他一定是装的。
“来打赌吧,”韩琅幽幽地道,“看看是你先不行还是我先不行。”
贺一九轻笑一声:“行啊,输的那个就让赢的操得哭爹喊娘如何。”
韩琅扶额:“你这没羞没臊的狗东西怎么还在想这个。”
“就凭这个,我死也要撑到最后啊。”贺一九嘿嘿直笑。
韩琅揍不到他,只能徒劳地将缸壁拍的咚咚响:“走着瞧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失了内力的武者有多脆弱,韩琅已是心知肚明。不知道过了几日,他感觉自己已经在与漫长时间的对抗中渐渐败于下风,全身已经在酒液的浸泡中僵硬发麻,没了知觉,五脏六腑仿佛也已变形移位。有些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化成了一滩泥浆,干渴,焦躁,他想喝水,但喝的只有刺鼻的酒水,想进食,但吃下去的只剩黏腻的酒糟。
醒了睡,睡了醒,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开始他还能和贺一九商量一下逃脱的计划,后来开始念叨想出去,现在基本什么都不说了。偶尔那边有声音,他也仅仅“嗯”一声表示回答。
贺一九的情况似乎没他那么糟,几次叫他都有回音。韩琅倚着冷硬的缸壁,昏昏沉沉,忽然开口对贺一九嘀咕道:“你还没请我去醉仙楼。”
贺一九哑然失笑:“还记得这个呢。”
韩琅翻了个身,眼前一片黑暗,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我娘以前经常给我做烧茄子。”
“好吃么?”
“她不会烧饭,每次都放很多盐,很难吃,我和我爹都笑话她,气得她她抄起笤帚要打我们。”
“噗嗤。”
“可惜后来我还是吃不着了。”
贺一九听得心疼,尤其韩琅那气若游丝的口气,让他急得恨不得砸开了酒缸冲过去:“等出去我给你做,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韩琅其实已经没剩下多少神智,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到哪里就说哪里:“吃茄子。”
贺一九的心就像被人一把攥着,都快跳出嗓子眼:“你放心得了,我会烧茄子,保证你吃得满口流油吃了上顿还想下顿。”
韩琅低低地“嗯”了一声,又沉默下来。贺一九怀疑他是不是又昏睡过去了,正犹疑着要不要叫,又听隔壁幽幽地道:“贺一九。”
“我在呢。”他赶忙答道。
“有个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
“什么?”
“其实……我挺怕鬼的。”
贺一九想说我早就发现了,但现在不同,韩琅是自己说的,虽然出去以后他很可能不承认……如果他们还出得去的话。
“谁还没点怕的东西呢。”贺一九安慰他道。
“以前其实见不到的,直到爹娘走了以后,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了头的尸体、伸长舌头的女鬼,就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了。没了父母的小孩阴气重,再加上我血脉特殊,我知道它们都想吃了我。是大补呢,啧啧。”
“后来遇到你了,它们居然再也不来了,你说怪不怪?”他抽气似的笑了两声,“我活到现在不容易,也知足了。”
“喂,阿琅,别说丧气话,”贺一九把缸壁砸得“碰碰”响,“这才多大点事,你瞧我都还好端端的!你要是这就不想活了那就是孬种,信不信老子马上把你嘴巴抽烂看你还说这种屁话!”
以往韩琅早跳起来跟他对骂了,但现在是真没力气,头昏眼花,手都抬不起来。他在贺一九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无奈道:“是啊,你是挺厉害的。”
贺一九难受得眼眶都在火辣辣地疼,换了语气哄道:“阿琅,再坚持一会儿,听我的,没事的啊……”
“贺一九。”
“在这儿呢,你说。”
“我自己能撑多久我清楚,我觉着,这回只能看你了,”他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蚊蚋,“我把命交给你,你坚持住,总会有机会出去……你一直不一般,我知道的,只是没问你。”
贺一九心脏抽动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信你。”
“慢着,阿琅?阿琅?!”
没有回应。
贺一九咆哮出声,双拳捏得咔咔作响,气急败坏地砸向缸壁。“咣”的一声巨响犹如火药爆炸,更似晴空里一个惊雷,震得四周嗡嗡颤抖。仿佛有一把利剑瞬息间刺穿他的胸腔,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他徒劳地砸着坚硬的囚室,反反复复吼叫韩琅的名字,只恨自己中毒浑身无力,否则他早就撕开了这阻碍,不要命也要扑到韩琅那边把他搂在怀里,然后杀出一条血路把人带出去。
“姓方的!他要有事,老子撕了你的卵蛋喂狗!”
他从未有如此方寸大乱的时候,嘴唇在抖,手也在抖,韩琅越是没有回应,他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真巴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韩琅的命!双手被酒液泡得青白起皱,一动就钻心的疼,但他就用这双手狠狠砸着缸壁,砸得毫无知觉,仿佛胳膊上长的是两块石头。
时间仍在流逝,他额角大汗淋漓,双手血肉模糊。直到某一刻,他腹中突然灼痛无比,仿佛被人塞了一块坚硬的烙铁,内脏更是要融化一般,全身骨骼都被烫得咔咔脆响。他不明白这热浪来自何处,以为毒素渗入经脉,自己也快死了。他咬着牙,继续死撑,后来眼前渐渐变得一片明亮,仿佛身在强光之下,整个狭窄的酒缸之中再无死角。体内炙热的烙铁仿佛已经流进了血脉之中,点燃了他的身体,将他由内而外燃烧殆尽。
他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滩泥水,被融化,被重组。他伸出了手--或者接近于手的东西--像撕开一张破布一般轻而易举的撕开了酒缸。酒液从脚边哗哗流走,他未作停留,一把捞起奄奄一息地韩琅,用最快的速度向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