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名骑士从那处山口驰来,驰到近处,迦叶才看见当前的一人年约五旬,身形健硕,坐在马上,都要高过一旁的澹台左厢半头,面容枯峻,一双褐色眼眸里流转着冷冽的淡青色光芒,左手提着一柄玄黑大刀。
随着此起彼伏的吹角,越来越多的胡骑从那处山口驰出,往这里奔来。
白发老者神色一肃,目光落在来人的脸上,淡然说道:“山河一刀斩在世间竟有传人,你可是近年来在贝叶湖开山立宗的那人?”
胡服老者将手里刀往身后一别,望着白发老者,说道:“区区薄名只怕入不了刀君之耳。”
青衫老者将衣袖微微一摆,叹息似的说道:“贺兰落云,昔时涞水之畔的少年,今曰也有宗师风范。”
燕然山以北的贝叶湖之滨隐居着一名绝世武者,十年前出关,燕然山南北的部族都争先将子弟送到他的门下。越仕瞪目望去,难道他就是传闻之中的绝世武者?暗地里将贺兰落云这个名字念了两遍,觉得有些熟悉。
贺兰落云下马朝青衫老者而拜,说道:“天师遗命,三代不得入中州,闻知圣踪现身河西,贺兰落云怎敢不来拜会?”
白发老者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合围过来的胡骑,冷然说道:“有你这么拜会的?”
贺兰落云说道:“若不领兵来,只怕没有拜会的机会。”目光落在白发老者身上愈加寒冷,“刀君隐于峡口山,屠戮我族人,非是贺兰无可奈何,而与河西约以峡口山为界,才不加理会罢了。”
白发老者知道他有将自己赶出峡口山的实力,但是未有动作,绝非是他不愿理会世事的缘故。目光扫过迦叶、越仕等人,暗道:以先生的禀姓,自然不愿意与他人争斗,贺兰落云领兵过来,却是要以他们来要挟先生出手。
青衫老者跃进下马来,振了振青衫,深邃的眸光落在贺兰落云的脸上,说道:“燕然山一战,徐某人身负万千将士姓命,未能放手与天师一搏,竟成遗恨,今曰受你一刀,也是应当。”
贺兰落云脸露欢喜,却一现即逝,转为凝重,迎面走来,距离一丈而止,翻手亮出背后大刀,拖刀指地,疾风卷地而来,四处的草屑却没有让风吹散,而是钻入风里来,粘了贺兰落云一身。
青衣老者静立不动。
贺兰落云快绝人寰的推出六刀,每刀化出六道刀气,每道刀气又以六六之数衍生,瞬息间,刀首绽出青色光芒如暴雨般扑向青衫老者。
青衫老者依旧静立不动,迦叶望之却如巍巍白山,岿然。
白发老者暗暗心惊,暗道:贺兰落云竟达到六六大衍之境。
弥漫天的青色光芒扑至青衫老者面前时,突的旋向中间的奇点,似有无穷力在吸纳弥漫天地的光芒,所有的光芒都聚向那一点,那一点形成了绝对的黑暗,滞重无比的暗点,猛然间从暗点探出一只硕大的青光龙首撞向青衫老者的胸口。
青衫老者右手一抬,宽大的衣袖鼓起,挡在青光龙首之前;惟有迦叶站得稍前,看见老者袖中藏着的手掌不断旋圆,面目狰狞的青光龙首顿时给旋出的圆吸得涓滴不剩。
龙身不断从弥漫天的青色光芒挣扎而出,却又不断让青衫老者吸入宽大的衣袖之中。
迦叶一时动弹不得,巍巍白山,不由的泪光盈盈。
青色光芒散尽,贺兰落云蹑幻步疾退三步,忽的跌坐在地,神情恍惚,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挣扎着起身摇晃走上前来。
迦叶从侧面看去,他的眼里是普通的光泽,已无初时的寒冽。心里大惊:老丈并未还击,这个贺兰落云却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贺兰落云看了看青衫老者,说道:“芥子纳须弥,人行天地间。贺兰落云贻笑大方了。”一拜到底,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去,跨上坐骑往来处行去。
数百名胡骑跟随其后,飘散而去。
白发老者跃下马来,将青衫老者扶住,埋怨道:“何苦生受他这一击?”
迦叶讶然,暗道:难道也不是看上去的那般安然无羡?
青衫老者“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右手衣袖化为齑粉散在风中。
燕然吓得俏脸苍白,双眼泫然含泪,急忙爬下马来,牵着青衫老者的衣襟:“爷爷,爷爷……”
青衫老者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轻抚燕然的螓首,说道:“爷爷无碍,骨头还没有给碾碎。”望向白发老者,说道,“芥子纳须弥,人行天地间,褚师端穷其一生也未能窥得其径,最终留下一具金刚体而超脱苦乐世界,又岂是轻易让我勘破的?”
褚师端是百年间独尊天下的一个传奇。
贺兰落云传承他的武学,施出山河一刀斩逼得青衫老者吐血受伤。
白发老者说道:“贺兰落云顶多当年褚师端的六成功力,但是先生也不该强行化去这招。”
青衫老者说道:“山河一刀斩毁天灭地惨绝人寰,让他完全施展出来,我也照顾不了这么多人。”
白发老者眉头紧蹙,担忧道:“贺兰落云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醒悟过来。”
青衫老者微微一笑,说道:“贺兰落云不敢返回,有你这个刀魔在,也不敢不留下足够的护卫在身边。我胸腹间的伤势只需两天就无碍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白发老者横目扫过迦叶等人,先生若非顾及他们,何需行之险计?心里打定主意:若遇凶险,只护着先生与燕然先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