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说的强硬,但他还是给了程子卿几分薄面,说这次社会治安大整顿的时间长短要看租界当局的态度,如果配合我们的话,那时间就能缩短,如果不配合的话,那就有的瞧了。
听话听音,程子卿明白了陈子锟的意思,回到法租界向上峰报告,公董局连夜做出决定,扫黄打黑!
法租界巡捕房当即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缉毒扫黄行动,目标是没有执照的烟馆和妓女,巡捕们借机狠捞了一笔,黑道人物苦不堪言,华界混不下去,租界也混不下去,这全赖张啸林所赐啊,没事招惹人家督军干啥。
上海滩各路帮派,总的来说都算青帮弟子,陈子锟主要针对的就是他们,一天一夜之间,抓了一千多人,经军法处简单审讯后,枪毙了五十多个,都是和张啸林走的比较近的。这种玩法谁也撑不住,青帮仅存的几个大字辈的老头子凑在一起开会商量对策,决定还是破财免灾。
他们打听到陈子锟其实也是青帮中人,而且是李征五的弟子,位列通字辈,于是连夜打电报给住在天津的李征五,请他出面说和。
陈子锟还是很给老头子面子的,答应收手,但是要价是承兑他发行的二百万军票。
这个开价不低,但是却无法拒绝,华界全部赌场烟馆妓院停业,一天的经济损失就几十万,再让陈子锟这么闹将下去,大家都得喝西北风不可。
经过磋商,上海工商总会答应承兑江东省军用票,一夜之间,军票行情大涨,从废纸变成了硬通货,拿着军票到汇兑所排队的人从城隍庙排到了十六铺。
三方联合执法队也捞足了油水,偃旗息鼓了,光是从烟馆赌场没收的现钞就有几十万之巨,齐孙两家吃的肚子溜圆,还不用担半份责任,反正洋人怪罪下来有陈子锟扛着,所以也是相当满意。
“小陈不吃独食,是个厚道人。”孙传芳这样评价陈子锟,这回他的部队捞了十几万大洋,乐得做梦都偷笑。
齐燮元就有些不满,毕竟上海是他的地盘,陈子锟这么搞法,是杀自己的鸡取卵,但是碍于形式他也没法反对,只好搜刮的更凶,抓了八百多个疑似黑帮打手,交钱就放人,简直就是合法的绑票。
……
米家很倒霉,南市扫荡烟馆的时候舅舅折进去了,当时他正躺在烟塌上吞云吐雾,忽然一队士兵冲了进来,黄呢子军装,碟子一样的钢盔,绑腿皮鞋刺刀枪,乍一看跟英国兵似的,仔细一瞅原来还是陈大帅的兵。
大兵们胳膊上都缠着白布条,上面用毛笔写俩字“执法”,不由分说就把烟馆关了,所有顾客连带老板都被抓走,押上一辆卡车拉到宝山郊外的农场关押,关了整整一天一夜,罚了五十块钱才放回来。
舅舅跟条丧家犬一般跑回了南市家里,却听到了一个令他心碎的消息,军票可以兑换了,而且是一比一的汇率。
整整一万块大洋啊,就这样扔进炉膛烧了,米家全家人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正在痛惜那一万块钱,白先生来了,以往总是风流倜傥,头发皮鞋锃亮的白先生今天萎靡不振,一绺头发无精打采的耷拉在额前,右胳膊还用布条吊在脖子上。
“老白,侬哪能这个样子?”米姨惊讶万分。
“别提了,被丘八抓进去了,幸亏我认识淞沪护军使公署的朋友,闲话一句,恭恭敬敬放阿拉出来。”白先生强打精神,吹了一句牛皮,坐下来喝了两口茶定定神说:“出大事体了,赖先生被枪毙了。”
“哪能?”米姨和舅妈对视一眼,都惊呆了。
“赖先生是被租界巡捕从家里抓出来的,引渡给淞沪护军使公署,当天晚上就毙了,尸体已经拉回家了,明天我还得去吊唁他,唉。他做啥事体不好,非要行刺陈子锟,那可是沙头的买卖,赖天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白先生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拭着眼角。
“等等,你刚才说……陈子锟。”舅舅眨巴着眼睛。
“是啊,哪能?”
“拐走文静的那个乡户拧,不就是叫陈子锟么?”舅舅虽然是个糊不上墙的瘪三,但记忆力还不错。
一家人陷入震惊和惶恐之中。
“不可能,五年前他还是个拉洋车的苦力。”米姨道。
“文龙,去买张申报来。”白先生掏出一枚铜元丢给林文龙,小男孩飞奔出去,不大工夫拿来一张报纸,一家人围在桌子旁,眼巴巴看白先生铺开报纸,头条新闻标题极其醒目:
江东督办陈子锟发布禁烟令!
下面有配图,用的是1923年美国时代周刊的老照片,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正微笑着面对镜头,可不就是拐走林文静的那个小子么!
死一般的寂静,米家人全都傻了,见多识广的白先生也呆若木鸡,烟卷烧到手指才惊叫一声:“发达了!”
舅舅也叫起来:“发达了!”因为过于激动,声音都颤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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