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恒却在心里想着,朝中军中这些大人物们都各有心思,如果真要抱成团了,那……陛下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今天你在枢密院前见着什么了?”
老爷子虽然早已从自己的情报系统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却依然想从儿子的嘴里听一遍。秦恒将当时的情形讲了一遍,重点放在范闲的神态以及那名惨不忍睹……的血人之上。
血人便是山谷中留下的唯一活口,双臂断,一眼瞎,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却不得便死。
“那是我军中好汉,不能受监察院的侮辱。”
老爷子冷冷说道。
秦恒知道负责山谷狙杀的那批人是自己家在崤山冲暗中训练的私兵,在军方的花名册上是根本看不到的,所以就算范闲斩了那二百个人头,秦家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他迟疑说道:“那位将军乃是硬气之人……”
他的意思是,既然那人不会出卖秦家,何必冒着内线暴露的危险去灭口?
“我军中之人,只可站着生,不可跪着活。”老爷子幽幽说道:“能让他光荣的死去,是为父此时唯一能够做到的补偿。”
秦恒默然。一片冬月洒下银光,与秦宅内的积雪一映,耀的微莹一片。
老爷子咳了两声,往内宅走去,对自己的儿子最后说道:“以后做事决断要快些,准备充分些。”
秦恒低头,知道父亲说的是今天山谷狙杀的最后,自己带着守备师的骑兵进入山谷,却被范闲小心翼翼地后手布置制住,根本无法进行最后的冒险尝试。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心想碰上范闲这样一个谁也不信的七窍玲珑人,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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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静澄子府的后门处,如平时每个早间一般,来了一位送菜的汉子,汉子恭恭敬敬地将菜搬了进去,嗅了嗅府中的空气,根本不敢说什么,赔着小意与府中管事聊了两句,便赶紧退了出去。
从小巷里穿到正街上,送菜的汉子抬头看了一眼静澄子府的那个黑色匾额,揉了揉鼻子,心想言大人家实在是过于低调了,街坊们都知道,这宅子是陛下赏给言大人的,如今大人早已晋了三等伯爵,连小言公子也有了爵位,可这匾额却是一直没有改。
送菜的人离开,菜筐还是孤单地放在言府厨房旁的空地上。
管事看着四周没有人,很自然地伸手去提了提菜筐,似乎是想看看今天的份量如何,那送菜的人有没有克扣斤两。
份量很足,管事满意地笑了起来,将手袖到棉袄的口子里,免得被这大冬天的寒风冻着了,只是没有人发现,他已经从那菜筐最上面一圈抽了根竹篾条。
来到书房,已经退休的四处主办言若海已经如往年里每一天那般早起,洗漱已毕,正在抄写一篇静心的文论。
管事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然后有意无意间将那根不长的竹篾条放在了茶碗的旁边。
言若海拿起那根竹篾条,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微用力从中折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布条,然后看着上面的字迹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的手指敲着桌面,敲了许久,似是在出神。
许久之后,如今的四处主办,日后的监察院提司接班人小言公子言冰云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然后回身很温柔地将门合上。
他坐到了父亲的对面,接过了那张白色的布条,看着上面的内容,一向冷若霜枝的双眉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
……
“那个活口……枢密院根本不敢接手,两边打了半天的官司,都知道烫手的厉害,谁也不敢放在自己的衙门里,就是生怕这个人忽然死了,提司大人会发疯。”
言冰云忧虑说道:“就算我能想出法子,将那个人杀了灭口,可是……小范大人知道了怎么办?”
言若海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子既然找上门来了,这件事情总是要做的。”
言冰云看着父亲,也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将来提司大人知道山谷外的狙杀……我们明明事先就知道,却不管不问,他会不会把我们的房子拆了,将我们父子二人砍了?”
言若海一怔,看着自己的儿子,再次叹了口气,叹息里满是无奈之意,说道:“这有什么法子?院长大人交待下来的事情,我们总不可能不做,小范大人如果要杀我们……我们只好建议他先去把那把轮椅拆了再说。”
言冰云一向冷漠的脸上也忍不住多出了一丝烦恼之意,半晌后说道:“父亲是什么时候从军中到的监察院?”
“有三十年了吧。”言若海想着往事,皱眉说道:“我在军中虽然不出名,但暗底里却是秦老爷子的亲兵,只是埋在营中,一直没有起什么作用。”
言冰云摇头叹道:“难怪老爷子这么信任你,不过父亲一直在监察院里做到今天这个地位,想必老爷子心里也是很得意当年的安排。”
言若海第三次叹气,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可问题是……我在入军之前,就已经是监察院的密探了,只能说……秦老爷子的运气不怎么好。”
言冰云低头说道:“院长大人果然一切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只是不明白,明明可以阻止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呢?”
……
……
京都郊外的陈园之中,陈萍萍坐在轮椅之上打了个哈欠,对身边满脸愤怒的费介说道:“你急什么急?大清早地就要来杀我?他是你最疼的徒弟,难道就不是我最疼的接班人?”
费介眼中的幽火燃烧着,冷冰冰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范闲差点儿就死了!”
陈萍萍咕哝了两句,用那极有特色的微尖声音说道:“为什么?当然就是为了这个事实,这个既定的事实……人人都说我是陛下的一条狗,但其实,那位老爷子才是陛下最大的忠狗……没有点儿真正的鲜血喷涌出来,怎么能让狗主人舍得打狗?”
陈萍萍拍拍双手,舔着微干的嘴唇说道:“而且我一直很好奇,我把陛下的狗儿们都赶到了院子里面乱吠,陛下变成了孤家寡人,他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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