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魔道?”海棠平静应道:“只是心魔罢了,有所欲,便有所失,虽然我之所欲看似堂皇,但依然必有所失,这才是所谓自然之道。”
范闲问道:“那你依然坚持?”
“当然。”海棠轻声说道:“安之你说过一句话深合我心。”
“什么话?”
“这世上,从来没有好战争,坏和平。”海棠微笑说道:“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我愿意帮助你。”
范闲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看着面前的景物发呆,只见那只鸟儿或许在糊满黄泥的耕牛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寄生虫可以果腹,于是呼的一声飞走了。
“其实你不要太自卑。”范闲扭头望着海棠,极为严肃认真说道:“我一直觉得你长的很是很端庄的。”
海棠哑然,片刻后应道:“敢请教,这是在赞赏朵朵,还是在嘲讽?”
范闲笑了起来,摇头说道:“只是针对你先前说的,我不可能喜欢上你的原因,有感而发。”
海棠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像个小女孩儿一般,极为难得。
范闲发觉眉心有些痒,伸指头揉了揉,说道:“不要和我比,这世上的女子但凡和我比起来,也没几个美人儿了。”他郁闷说道:“这不是我的问题,这是我父母的问题。”
海棠再怎么清淡自持,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姑娘家哪有不注重容貌的?除非是瞎子……她被范闲这几句明为宽慰,暗为取笑的话气的好生郁卒,心想这厮的嘴果然有些犯嫌,咬牙说道:“身为高官,说话还是不要乱诌的好。”
范闲似是没有察觉对方的恚怒,认真解释道:“不是乱诌,你说我不可能喜欢你是因为你长的不够漂亮,而我是想向你解释,在我看来,你长的真的不错……”
海棠微微一怔。范闲下一句话来的极快:“毕竟有过前例,我那妻子,京都人都说她长的也就是清秀罢了,但在我看来,婉儿却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他摇头叹息道:“我的审美,与这世上大多数人,大概都不相同。”
这句话终于将海棠毒翻了,她闷哼一声,取出袖中的双手,拂袖而去。双袖一拂,草地上草屑乱飞,风无因而动,气势逼人,想来这一拂中挟着天一道的无上真气才是。
范闲伸手遮目,在一片草屑中好不狼狈,前后摇晃,似乎随时可能倒地不起。偏这般,漫天草屑之中却传来他快意无比的笑声。
……
……
风停草屑落,海棠静立一旁,面带一丝讥屑,看着他嘲笑道:“羞辱我一番,可将前两天的气出了?”
范闲微微一怔,叹了口气,微笑说道:“朵朵,你可还有气?”这是工潮之日后,他第一次以朵朵称呼对方。
海棠一愣之后,缓缓转身,向着马车那方走去。此时马车里的六处剑手早已下车看护着,而以高达为首的虎卫,更是警惕地盯着海棠,毕竟先前那一阵草屑风,这些范闲的属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害怕海棠忽然出手。
范闲跟了上去,微笑说道:“不要急着上车,陪我走走。”他挥挥手让高达一等人退开,又交待了几句,便携着海棠并排沿着官道旁的林地往前方走去。
……
……
两个并排走着,离车队已经有了好长一段距离,头顶的春林透着阳光,丝丝点点叉叉,幻化成各式各样美丽的光斑,照耀着两人的衣衫之上。
“我是很在乎信任这两个字的人。”范闲平静说道:“或许是因为我这一世,很难找到值得信任的人,所以那天你要出府,我有些失望。”
海棠微低着头,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很直接地说道:“朵朵也是个很在意此事的人,毕竟你我分属两国,若无信任二字,实在很难成事。”
话一旦说开了,就比较简单,只是此时再去问海棠究竟是不是想去工坊里偷窥,还是范闲误会了这位姑娘,都已经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既然经由范闲那张尖酸嘴,二人间的信任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恢复,再提旧事,就会显得极为愚蠢。
二人并排往前方走着,海棠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双手还是袖在袖中,总不及范闲揣在大口袋里舒服,范闲轻声解释道:“监察院官服,我让思思加了两个口袋。”
海棠微微一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官道旁林地里,沙沙之声再起,这一对并无男女之私,却格外苛求对方信任的男女,就如同半年之前在北齐上京的皇宫里,在玉泉河畔的道路上,那般自然而然地拖着脚跟,懒懒散散地走着。
身前身后尽是一片春色,头顶林叶青嫩可爱。
“打算怎么对付明家?”海棠轻声问道。
范闲的眉毛微微一挑,说道:“内库开门招标,一共十六项,往年崔明两家便要占去十四项,如今崔家倒了,便留下了差不多六个位置,我已经安排人来接手,等年中思辙在北边将崔家残业收拢的差不多后,北南两方一搭,路子就会重新通起来……只要你们那位卫指挥使不要瞎整,内库输往北方的货路不会有问题,至于其中能搭多少私货的份子,这还要看我能将内库掌握到什么程度,另外就是父亲那边给我调来的人手,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
这是他与北齐小皇帝之间的协议,海棠南下,当然就是来盯着此事以及那一大笔银子。
海棠沉默片刻后说道:“就算你能在短时间内将内库全盘掌握到手中,但如果你往北方发的数量……依照协议,要比长公主往年发的私货更多,你往庆国朝廷交的数量怎么保证?我担心你不好向庆国皇帝交代,这次来之前,陛下也托我给你带话,如今今年无法满足北方需求,可以暂缓两年,等你站稳再说,毕竟这是长久之计。”
范闲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北齐皇帝竟然如此替自己考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看情况吧,只要今年内库出产能比前几年有明显的增长,我就很好向朝廷交代了。”
海棠看了他一眼,疑惑问道:“这增长从何而来?”
范闲平静应道:“第一,当然是内库各工坊的出产要有增加,开源之后,如何做帐将货偷运出去,自然有老掌柜、苏文茂、还有父亲派来的那些户部老官在帐上做手脚,你也知道监察内库的本就是我自己,我想抹平痕迹并不太难;第二就是,我打算在明家身上狠狠啃上一口,将这个大族的财富挖出来双手献于陛下,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回到了海棠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究竟打算如何对付明家。海棠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准备在短时间内抹平明家,有些意外,问道:“你能容得下明家?”
“不得不容,至少在今年之内。”范闲自嘲笑道:“崔家的根基太浮,战线铺的太远,所以监察院可以一战成功,但明家百年大族,早在内库之前就是江南名门,根基扎的极扎实,数万人的大族,在朝中做官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如果用雷霆手段对付,只怕江南路会一片大乱。最关键的是……”
他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明家这些年从内库里吃了不少好处,但这么大的生意,他们当然不可能一家独吞,这个体系的后面当然有皇族的影子,长公主,太子,二皇子,在里面都有股份,或许说来你不信,连我范家在里面都有一个位置,而且他们年年往京都送着重礼,各部甚至枢密院对明家的印象都极好,而他们向来低调,你也见过那位明少爷,为人做事都是很稳重的人,在民间也没有太坏的名声……想要动他们,实在是有些困难。”
海棠也开始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但她发现范闲的眉宇间虽然略有忧虑,但依然不失自信,问道:“你的底牌是什么?”
“我的底牌是皇上。” 范闲认真说道:“明家窃了内库的银子,再送给公主皇子大臣们一部分,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喜欢明家。但是……陛下不喜欢,因为明家偷的就是他的银子。”
……
……
(以下不算字数:首先很诚恳地向大家请求月票,因为老六的位置危险,三千块钱啊……恰在此时,我却要坐晚上的火车去广州,明天到,只是这样一来旅途漫漫,而且还要收拾安排一下,所以后面几天的更新会少些,会乱些,恳请大家了解体谅。
为什么要出门?不是有什么事,纯粹是在家里坐的快发霉了,换个环境,调理一下心境,或许大家不是很了解一个人坐在家中从身体到脑袋都快生锈的那种感觉,自从写庆余年以来,我的生活已经僵化了,每天便是在家熬着,坐着,偶尔出去,也不敢饮酒,没有放肆两个字的人生,实在是很郁闷,躺在床上,五竹范闲还在自己的脑子里打架,三十岁的人生,终于知道了失眠的滋味,当然,我认为这是当写手必须的一种职业态度和职业病。
但在职业态度之外,我需要调整,所以决定去广州呆几天,不会太久,也不会影响写书,只是要出去走走……写恶明的那位仁兄也在这种困境中,只是他没时间来找我喝酒,我又不敢去他那处,便只好往南方去。祝大家身体与精神都不要亚健康,生活中多微笑。最后还是很坚定的伸手要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