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坐在太师椅上,微笑看着众人忙碌着,一边与身边的沐铁搭着话。沐铁如今的职位早起来了,一直以为是拜范闲所赐,所以显得对范大人格外亲热,说道:“范大人辛苦了,呆会儿旨意一道,炮响开考后,大人尽请回院中休息,这一应勘防之事,自然交由下官处理。”
范闲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职司所在,呆会儿还要在考场里转悠,哪里有闲功夫。”
“大人头一次领这个差使,所以不知道,其实入了考场,便不用太过操心。”沐铁以为这位年轻的权贵不清楚会试的潜规则,陪笑说道。
范闲忽然转而低声问道:“这次去北齐,沐大人去不去?”
沐铁一愣,对于他的转话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下意识里回答道:“院里还在安排,不过应该是四处那边的事务,我可能插不上手。”他忽然眼睛一转,想到这位小范大人会写诗却不爱写诗,偏生喜欢做些小生意,以为自己猜到了什么,笑着说道:“范大人是不是准备在北边进什么货?那个我可以帮助安排一下。”
范闲哈哈一笑道:“没事没事,只是随口问问。”旁边有下属端上茶来,范闲向沐铁让了一让。沐铁好奇问道:“范大人,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范闲唇角微翘,瞳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情,似笑非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其实……我一向以为,读书而不用考试,乃是人生最大乐趣。入京之后,我最怕的便是会试,没料到一年时辰,我竟然成了居中郎,能读书,而不用考试,更能轻松无比地看着读书的同仁们辛苦考试,原来,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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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至,春炮鸣,香案撤,院门闭,一年一度的庆国春闱会试正式拉开了帷幕。范闲听着考院的重重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心里一阵恍然,前世之时的高考,自己也没有参加过,当时以为是人生最大的缺憾,今世之时,这会试自己又无法参与,虽说轻松,但心中也是犹自有些小遗憾。
“拜见大人。”入了大堂,春初寒风从门口处涌了起来,范闲向坐在正中的礼部尚书郭攸之行了一礼,说道:“院门已闭,无大人手令,不得再开,此时院中各路郡州县的学子已经拿到了试卷,开始做题了,负责送吃食用水入内的角门处,由监察院沐大人及礼部大人们共同把守,应该无虞。”
郭攸之看着下方的这位年轻五品官员,看着他那张清俊的面容,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旋即满脸微笑道:“小范大人辛苦了。”接着对身边两位座师吩咐道:“依往年规矩,一个时辰之后,你们下场巡视一番。”
这两位当年春闱的座师一位是太学正,一位是同文阁的大学士,都是陛下钦点,听着郭尚书发话,点头应道:“听大人安排。”
郭攸之又转向范闲说道:“小范大人,你的职司是考场秩序,协助两位提调,不定时巡场,还要留神角门处动静,随时准备接旨。”
这位礼部尚书叹了口气,对天抱拳一礼道:“春闱之试,为国择良材,不可不慎,诸位大人各自用心些吧。”
随着郭尚书的发话,考院之中的各色官员们都各归其职,一股严肃而紧张的气氛悄然无息地弥漫在考院中的每个角落里。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皇帝陛下在数次北伐之后,已经将治国的重心转移到了文治之上,所以对于每年一次的考试,显得格外重视,甚至前些年还曾经有过微服视察的先例,所以谁也不敢大意。
而且此次春闱对于那些正埋案伏首疾笔的学生们来说,更是人生中最紧要的一个关头,若能顺利通过,那便是跃上了龙门,若是不行,只能黯然回乡,准备来年的乡试,一折一返,不知会消磨掉多少人的青春年华,更有那等倔傲之辈,一旦落第之后,竟是缠绵居于京中不肯归乡,颓败者有之,浪荡者有之,更多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乃国之大典,此乃士子之生死场。
范闲站在石阶之上,闭目听着考院里四面八方响起的沙沙之声,想到太子诸人递来的纸条,唇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