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荷默不作声,等待着她的下文。
“加上你,我们一共九人,每人出一千两添做彩头,在日落之前,谁淘到的玉石价值最高,便是今日的胜者,每人可动用的银票不得超过五百两,以店铺的收据为证,如何?”云映岚的目光落在苏青荷不施粉黛的脸上,眼波流转,“区区一千两的彩头,苏姑娘不会拿不出手吧?或是不敢?”
苏青荷略无语地看着面前意气洋洋的女人,心中叹息,我是怕你输得太惨啊……
苏青荷笑容清淡:“既然云姑娘如此盛情相邀,今日也无事,就和诸位一起小赌一把罢。”上赶着送到嘴边的肉,她若不吃,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云映岚眼中闪过亮光,唇边笑意更浓,转身对几位公子哥曼声道:“那日落之时,便在此处聚首解石,大家即刻去各自挑石罢。”
一开始附和她讥讽苏青荷的高瘦男人,凑上去傻笑:“云姑娘,我与你一道走吧,咱们还能互相掌掌眼。”
云映岚眼中极快地闪过厌恶,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娇婉:“你我现在可是竞争对手,这样不好罢。”
言罢,走到段离筝身旁,有些羞涩不安地望向他:“上次在斗石擂台上,没机会与段公子多交流,听闻段公子在赌石和琢玉方面很有见解,可否指点映岚一二?”
“没兴趣。”
段离筝眼皮也未抬,径直让容书推动轮椅,经过苏青荷身边时,嗓音微沉:“好歹也是我请来的客人,那不过是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别给我丢人。”
苏青荷含笑着点点头,容书推着他不紧不慢地走远。
云映岚脸色发青,胸口微微起伏,再也受不住这尴尬,转身拂袖向反方向走去。
“我呸,摆什么臭架子,”高瘦男人朝着段离筝的背影低骂,转身快走着追了出去,“云姑娘,不必搭理那种人,还是跟我一道罢……”
殷守走了过来,有些无奈地看她:“云映岚是故意激你,何必要答应她…”
苏青荷抻了抻胳膊:“反正我也闲来无事,权当放松一下,再说我还是第一次逛京城的玉石街呢。”
“殷兄,我和沈兄也先走一步。”一个身材魁梧、年纪略长的青年男子和一位打扮儒雅的少年同殷守打了声招呼,并肩朝前方走远。
同时,一位身材略有些发福,长相憨厚的华服公子,上前拍了拍殷守的肩膀:“我说殷守啊,咱们也得抓紧了,时间不等人哪,这次要是再输,兄弟连吃酒的钱都没了。”
“怎么,你们时常玩这斗石添彩的赌局?”苏青荷眨眼问。
“也不是经常,一个月两三回吧,上个月连续两次的胜者可都是殷兄,”胖少爷乐呵呵地同苏青荷解释,同时拉着殷守,示意她二人便走便说,“云映岚估计也是输急了,这回提议把彩头加到了一千两,之前我们都是赌五百两的。”
苏青荷不着痕迹地挑挑眉,打赢斗石擂台便有十万的赏银,云映岚可谓是大捞了一笔,怎么还这般输不起?
莫非……苏青荷脑中亮光一闪,随即忍不住勾起唇角,要贿赂那四位评审以及打通各处关节,就要费去不少银子,况且那作假用的玻璃种飘花蓝翡,想必也不是好运解出来,而是花大价钱买下的。这么一算,她最终落在手中的银票不过寥寥,为了出一次名,她还是真够拼哪。
苏青荷身上只带了几块碎银,便准备先去街头的钱庄取些银票,殷守表示不差这点时间,随她一起去,胖少爷虽然有些着急,可还是陪二人一同去了钱庄。
路上攀谈间,苏青荷了解到那位嘴贫会说的胖少爷名为冯金元,家中经营脂粉香料生意,虽无权无势,但如今香料是与翡翠玉石齐名的、一顶一赚钱的营生,不如殷守的皇商背景说出去有面子,但进腰包的银票是实打实的。
另外几个公子哥则都是官家背景,有的是和云映岚的爹是同僚,话里话外都有些看不起冯金元,一开始玩斗石的时候便格外排挤他,后来冯金元把发小殷守拉进来了,不过一个月,便包揽了两次彩头赢家,狠狠地将那些自视甚高的纨绔们虐了个遍。殷守因韩修白的关系,跟云映岚也算是旧识,加之其父又是掌管户部的侍郎,那些纨绔吃了亏,面上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是十一月的第一场,每个人似乎都有股卷土重来的斗志昂扬,于是在云映岚提出把彩头加到一千两时,也没人提出异议。
苏青荷正正好好取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分也没多。冯金元见此,叹口气:“云姑娘你也太实诚了,说是只能用五百两的本钱淘货,其实有门路可钻,付完钱和掌柜商量好开五百两的收据便可,只要别太离谱,一般都不会说什么的。”
苏青荷则弯眼笑笑:“没关系,够用了。”
从钱庄出来,三人便正好从街头一家家地逛过去。用一样的钱买到价值最高的玉石为胜者,那自然首选便是翡翠毛料了。
这京都的玉石街里的玉石种类虽说是五花八门,但翡翠的出翠率远远不及兖州。苏青荷用异能摸了三家毛料店面,只摸到了一块马牙种翡翠,带有暗绿色的斑块,水头也短,苏青荷犹豫了片刻,便放弃了。
跨入第四家店门,苏青荷刚准备蹲下来上手摸一块毛料,只闻殷守突然状似无意地开口问了一句:“苏姑娘,你此次来京,真如那靖江侯家的公子所说,是来…赏菊?”
苏青荷忍不住笑出声,一边看毛料一边解释道:“段公子请我来相玉,是预备送给他父亲的寿礼。”
殷守不太相信,嘴角微微抿起:“传言说他与靖江侯的关系并不好,怎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来准备寿礼…”
苏青荷想起昨晚他认真琢玉的那一幕,轻声道:“别人家的家事,我哪里清楚。且你都说了是传言,不可尽信吧……”
殷守若有所思地沉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说话间,苏青荷已摸过了四五块翡翠,在摸到一块黄盐沙皮的翡翠毛料时,苏青荷的神思一动,眉梢微微轻挑。
将那整块黄盐沙皮摸完,苏青荷不动声色,接着去摸紧挨着黄盐沙皮的一小块巴掌大的毛料,手指触上的瞬间,苏青荷心下又是一惊。
紧接着又摸了几块,苏青荷才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前,对掌柜指了指那黄盐沙皮的方向:
“老板,那块毛料怎么卖?”
话音还未落,只见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娇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掌柜,那块毛料我要了。”
苏青荷偏头,只见是云映岚不知何时进店来,身后还跟着那位高瘦男子,手里指的亦是她刚才所指的方向,嘴角含着挑衅的笑容。
她一边把手中的银票递给掌柜,一边作讶然状:“苏姑娘也看中了那块毛料么?真是不巧,那黄盐沙皮的毛料现在归我了。”
苏青荷心下微沉,直到听见云映岚说出最后那句时,倏尔绽出了一抹灿然的笑容,转身走到那块黄沙皮前,拾起那块巴掌大小、灰尘扑扑的暗灰色毛料:“那好,黄盐沙皮就让给你了,我要这块。掌柜,多少银子?”
掌柜收了云映岚那张五百两银票,找回一百五十两,然后对苏青荷抻出三指,漠然道:“三两。”
云映岚闻言,当下噗地一声,笑出声来:“三两银子,苏青荷,你当在玩过家家么?”她身后的高瘦公子哥也乐不可支,前仰后合,连连摇扇。
苏青荷毫不在意,掏出三两碎银子放在柜台上:“给开个收据罢。”
在一旁看石料的殷守和冯金元见此,都围了过来,冯金元惊得脸颊的肥肉都在抖,戳了戳那还不足一公斤的毛料:“苏姑娘,你真的要用这玩意去…斗石?”
掌柜举笔唰唰唰地几笔写完收据,苏青荷接过,转身问他二人:“你们都看完了?”
殷守点头:“没什么中意的。”冯金元同样耸耸肩。
“那就换家店罢,总觉得这店自某些人进来后,连空气都有些污浊了呢。”苏青荷皱皱鼻子,转身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殷守忍住笑,没去看云映岚二人瞬间阴下的脸,拉着冯金元,跟着走出了店门。
又接连逛了几家店,殷守见苏青荷果真没再去碰石料,像是打了定主意就用那块巴掌料。殷守也好奇地借来那毛料把玩了一番,皮壳呈深灰色,没有半点莽带松花,摸着还糙手,心里纳闷她为什么会选这一块,然而想到苏青荷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也就没再深思,专注地与冯金元选着自己的石头。
而苏青荷自从从那家店出来后,心情就十分愉悦。如果最后云映岚真的用那块黄盐沙皮去斗石,她稳操胜算,苏青荷掂了掂手里的毛料,哪怕到时候云映岚换了石头,她亦是不惧的。毛料不在于大小,关键是里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