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荷走到段离筝对面的空椅边坐下,拎起茶壶给他斟了杯热茶,亦给自己斟满一杯,面上浮现客套的笑,笑容一丝也未进眼底:“段公子大驾光临,可有什么事?”
“你心里应当清楚,我是为何而来。”段离筝睫羽低垂,看也未看她一眼,语气强硬而生冷,他面前的热茶冒着袅袅的雾气,仍然掩盖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森森凉意。
苏青荷笑意略收,仍保持着礼貌的风度,瞟了眼从她进屋就作哑巴状,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容书:“我以为你的随从告诉你了,我那件四色翡已经开始雕琢,不卖。”
“我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四色翡翠。”段离筝语气清凛。
“只要不是为了四色翡翠的事,我洗耳恭听。”苏青荷低头端起茶水,放在唇边,“请说罢。”
段离筝第一次把目光移至了她身上,她刻意粉饰出的客套让他感到微微的不惬意,她从进屋时的一举一动都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奸商。尽管段离筝承认他自己也是一个奸商,但他着实不喜和同类人打交道。
他微微蹙着眉,打量着这个有过几面之缘却从来没真正留意过的女人。齐眉的刘海,梳着简单的双螺髻,不算出众的五官,唯有一双杏眼乌黑清亮,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许是为了店铺宣传,她发间戴的钏钗,腰间的环佩及手腕上的玉镯俱是荷宝斋出品,不得不说她选得这几样首饰十分符合她的身段气质,那几抹翠意将她整个人装点得更加清雅灵动。
他尝试回想起第一次和她打交道的场景,好似是她像母鸡护崽般地护着他弟弟,事情摆平后,接着追过来问他姓名要还银两,他不耐她的聒噪,径直让容书推回了房间。第二次,她来归还家书,他怀着一通起床气,出言讥讽,结果不欢而散。第三次,则是在斗石擂台上,她那对赌石敷衍的态度,成功地挑起了他那根弦,没有犹豫地把花签投给了她的对手……
三次皆是不愉快的见面,段离筝再次看抬眼看向苏青荷,她倒真沉得住气,好似他是一位与她素昧平生的普通客人,嗯,会装会演会适时地睁只眼闭只眼,这点倒是身为奸商的基本素养。
“我想和你谈一笔生意。”段离筝单刀直入主题,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名下在拂安山有两处矿点,你们兖州城的点翠楼包括周边城镇的高档翡翠成品店里的翡翠原石都是从我这儿流出,如果我没猜错,你最近正在为原石的事发愁。”
苏青荷端着茶盏的手僵住了,这少爷的耳目真是灵通,连她正缺货源这事都知晓。苏青荷定了定神,抿唇道:“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伏安山是兖州闻名遐迩的老坑矿场,其出翠率自不用说,第一批优质原石是直接供给皇室,第二批稍次些的是供给有门路的各大珠宝店,第三批彻底被挑剩下的劣石残渣直接卖给蹲候在矿场边上的走石商人。
曹显德原来费了好些力气搭上的走石商人,还不是一线的走石商,是做倒买倒卖的中间人,到他手里的毛料都不知转经了多少人的手,是剩菜中的剩菜,因此解开后,油水瘦得吓人。
那么难得的机会亲自送上门来,苏青荷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若能直接和矿场搭上线,那将省了她天大的力气了,最重要的是出翠率高、稳定、长久,比起她到处去坐马车淘货要安全省力多了。虽然这比她用异能去淘货要多花费些银两,但这是一份安全稳定的保障,天知道若全是用异能来搞定货源,她得瞒过多少店里伙计的耳目,得冒多大的风险。
段离筝捕捉到她眼底的动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要的是那块四色翡翠,以及荷宝斋每月的饰品纹样。”
苏青荷挑了挑眉:“段公子,不知是您耳力有问题,还是我表达得不够明白,那件四色翡翠已经开始雕刻,如果您不介意抱一块鱼戏莲荷摆件的半成品回去,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苏青荷每说一字,段离筝的脸色便阴沉一分,容书站在段离筝身后拼命地跟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苏青荷完全无视掉冷汗都快滴下来的容书,自顾自地说完那段话,看着面前乌云密布的男人,只觉得通体舒泰,心情无比地顺畅,权当是报了在和丰客栈吃得那记闭门羹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