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经她一番费劲心思的钻研鼓捣,一桌还算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总算上桌了。
凉拌猪肝猪肚,豆叶炒鸡块,鸡丝芥菜粥,还有厚厚一叠金黄喷香的玉米饽饽。
小包子看得眼神都直了。苏青荷舀了一大勺粥递给他,不像之前秦氏那般的清水粥,沉甸甸的一碗。
粥炖的时间久,每颗米粒都融进了鸡肉的味道,苏青荷没放盐,口感可能不比现代加了胡椒粉、麻油的味道好,但胜在原汁原味,配着荠菜特有的清香,十分爽口。
苏庭叶没把持住,接过就囫囵地吃起来,连喝了几大口才想起夹菜,夹了一筷子,半响才认出来是猪肚,疑惑道:“阿姐,你怎么买了猪肚,这个很腥的,没人吃。”
“你先尝尝,应该不会腥。”苏青荷拿了一块玉米饽饽,就着粥小口地吃起来。这两日实在是太疲累了,在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下,苏青荷觉着自己这原本就没几两肉的小身板似乎又瘦了点,还有小包子,脸色也太差了些,希望以后能从伙食上补回来。
思至此,苏青荷低头看了眼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膛,虽然这具身体不过十四岁,但也实在是太、平、了!想光靠改善伙食恢复到前世的c等级,苏青荷只觉得任重而道远……
前世的苏青荷除了赌石,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吃。一得空闲,就拉上一帮狐朋狗友,打着考察的名义四处觅食,而苏青荷其人又是出了名的懒,时间长了也厌得动弹,便尝试着自己做,吃过一次的菜品,自己便能做出七八分相似。
苏青荷万幸自己点亮了厨艺这个技能,否则现在这境地,莫不是要眼巴巴地看着还没灶台高的小包子忙上忙下,简直是太羞耻了。
小包子闻言,半信半疑地夹了一块猪肚,放入口中,果然没有腥黏的感觉,反而脆生生的,很有嚼头,不由得瞪了大眼:“真的没有腥味…”
看着他明显崇拜火热起来的眼神,苏青荷心里油然生出一阵满足感,心情好的同时食欲大开,俩人一通风卷残云,迅速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
苏庭叶从记事起便没吃过如此好的饭菜,这时候才露出了五岁小孩子应有的模样,两侧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嘴唇吃得油光锃亮。
收拾完碗筷,苏青荷取出了抽屉里的田契和地契,嘱咐了小包子几句,便又出了门。
走了约三里路,问了不少路过的乡亲村民,苏青荷总算找到了蘅泽乡的里正,徐长德。
由于阜水此地贫瘠,人丁也不兴旺,三个乡加起来不过二百来户,所以蘅泽乡和附近两个村庄共用一个里正,负责解决乡亲们的赋税农桑事宜。
徐长德在村民中的口碑很好,亲善公正,估计在这穷山恶水也贪不上什么赋役,住的草屋也只比周围邻居的好一点,用青砖垒了三面院墙。
听闻苏青荷的来意后,徐长德并不感到很意外,村里但凡有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传得很快,苏青荷家的事,他也是略有耳闻。随意披了件长衫,就跟着苏青荷出了门。
徐长德年纪六十有余,腿脚也不大利索,慢吞吞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跟村民们打招呼。
有好事的便凑过去问,这是要干嘛去?苏青荷也不藏着掖着,笑盈盈回:“卖地,请里正伯伯去看看。
一传十,十传百,苏青荷还未走到家,几乎三个乡的人都知道了。田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乡里也都是祖祖辈辈扎根在此的土著,卖地可是一件稀罕事。
待走近她那间茅草屋时,二人身后已跟着十几位来瞧热闹或是有意买地的村民。徐长德负着手,揪着胡子在茅草屋周围转了一圈,口中啧啧不停,怪不得那小丫头要卖田地,穷成这样,若也没个亲戚照应,今后恐怕连饭也吃不上了。
“荷丫头,你这是要干啥?好端端的卖劳什子的地!”忽闻一阵熟悉的尖嗓音乍响在身后,苏青荷转身,果然是她那无事不上门的二婶婶。衣衫有些凌乱,鬓角的头发散垂了下来,显然是正睡着午觉,听闻动静慌忙跑来的。
她早就把苏家那两亩田地当做自己的了,苏青荷陡然要卖,相当于割她的肉,尤其是前月刚撒上麦种,她如何不急?
苏青荷淡淡地转过身,当做没看见。
周氏眼尖地一眼便瞅见苏青荷手里攥着的田契,碍于周围的村民,按捺住急火,扯着嘴角笑:“荷丫头莫不是怕你娘这一去没人照顾你了吧?放心,有你二婶婶呢,定不会叫你姐弟俩饿着,何苦卖那两亩地?”
不叫饿着,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光喝水就米糠也能吃饱不是?
“这些年多谢二叔父帮忙照料田地,之前二婶婶牵走的那头黄牛也不用还了,就当做给你们的谢礼。”苏青荷语气不咸不淡。
周氏语塞,没想到苏青荷会把牛那事搬出来,好在周氏脸皮够厚,硬顶着周围人的嗤笑,反唇道:“那时候秦妹子重病,不是想帮着照看嘛,好心帮忙还要落人话柄…”
有熟知周氏德行的村民,大声地揶揄:“现在人闺女都要卖田了,照看完了,那倒是还啊!”
周氏生怕苏青荷开口要牛,干脆紧闭上嘴,绷着脸斜眼望天。
“荷丫头,那两亩地打算卖多少钱啊?”见苏青荷打定主意要卖,几个手头富裕的村民瞬间围了上来,把周氏冷不丁撞得一个踉跄,挤在了人群后面。
苏青荷着实也不太懂,索性将田契地契一起交给了徐长德:“全请里正伯伯定夺。”
“这价钱嘛,自然是价高者得。”徐长德捋了捋胡子。
话音一落,几个糙汉子扯嗓子争相喊价,最后连茅屋加两亩地一共叫定了五两银子。
价格还算公道,每亩田地的价格普遍在二两左右,那间茅草屋实是年久失修破烂地不成样子,所幸房间还算大,里阔四间,跟田地添一块儿算作一两,单卖怕是没人要的。
徐长德看向苏青荷,后者轻点了点头。
于是那糙汉子忙一溜烟的奔回家,取了一块用方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碎银子交给里正。徐长德掏出赋税薄,举笔一挥,将那二亩地划到那汉子名下,盖上小红戳,这买卖就板上定钉了。
人群渐渐散去,周氏气得直跺脚,却无可奈何。干完农活的苏俞成也闻讯前来,倒没有再提及田地之事,有些出乎意料地问了苏青荷一句:“你姐弟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兖州城,怎么过活?”
对于这个还顾念着点亲情、偶尔向他们表达出善意的中年男子,苏青荷维持着疏远地恭敬,颔首道:“娘临终前说在兖州城有位故交,嘱托我二人去投奔他,说是此番前去会探听到爹爹的消息也说不定。”
苏俞成并没有对她临时随口编造的谎言起疑,似乎除了有旧友长辈帮衬,没有什么可以解释她姐弟俩买掉田屋、贸然进城的举动了。
见她二人已收拾好包袱,似是打算即刻就动身,苏俞成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二钱银子想给她二人做路上的盘缠,可在周氏的阵阵眼刀和苏青荷的连连推却下,复又悻悻地塞进了怀中。
日薄西山,云蒸霞蔚。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携着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渐行渐远,消失在蘅泽乡山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