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远去的少年
人老了似乎就特别爱回忆。一句话、一首歌哪怕是一声无奈的叹息都让人想到从前,想到那些渐渐远去的人。
徐恵芷每天看着日落月升,看着小花园那些生机勃勃的小草小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漫长坎坷的一生,想潘毓,想潘兆成,想她早已离开人世的爸爸妈妈,甚至想那些她鄙视她讨厌她憎恶的人们。
她的父母一生都没离开过生养他们的大山,不会说普通话。他们勤劳朴实、不聪明却很善良,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平凡父母的缩影。
而她呢,年少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山窝里飞出来的凤凰,漂亮聪颖,特别是当她拿到全国数一数二的h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将永远地与这座大山告别。后来呢,她也真的没有回去过。一开始是因为嫌弃,后来是因为愧疚。可是那座山,那梦里的家乡,她却从未忘怀,她甚至记得她家的院前种着两棵枣树,她两只手都抱不过来。一到秋天就结满了大枣,红通通的,看着就热闹喜庆,对童年的她来说,这是她唯一的零嘴。那漫进心里的甜味儿阖上双目都深深记得。
她还记得隔壁家的男孩,她总换做志扬哥的特别喜欢她,她馋肉的时候他总是偷偷去山里给她掏鸟蛋。这是大人们所不许的,特别是冬日里缺少食物的大虫偶尔也会叼走落单的孩子。
每当志扬哥听到谁谁家孩子被叼走的时候也会怂,会害怕。那时候她就眨巴着泪眼定定地看着他,她一向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果然,一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血气方刚的孩子就什么也顾不了了,大雪天也进山为她找吃的。现在想起,幸好他没出事,不然她欠的人就更多了。更何况,那时候她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他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觉得土,志扬志扬,用她们那儿方言念起来就和“龇牙”是一个音,她私下里不知道嘲笑过多少回,嘴上却“志扬哥志扬哥”的叫得亲热,所谋的不过是叫他听她的话,给自己多弄点福利罢了。她想利用他,又不想给他实在的好处,不想把自己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便给他占占口头上的便宜,给他叫了好多年的媳妇儿。
后来呢?自己走后,他一定找到了真正的媳妇儿了吧,不像她这样满肚子坏水的,也许没有她漂亮,却是善良勤劳的,可以和他相互扶持、走过一生一世的人了吧!那也很好。
徐恵芷苦笑了下,扶起一朵鲜花在鼻尖轻嗅,芳香逼人。追她的人已经离她远去,而她追的人,从始至终不过把她看做一个漂亮的玩意儿罢了。
(二)堕/落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在颠簸得胃酸都要吐出来以后,她终于到了s市,这个迷人眼的繁华大都市。在火车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她们漂亮的短裙,大波浪卷发,还有精细的妆容,她摸摸自己的麻花辫,又扯扯新做的穿在身上都看不出身材的花布衣,脸倏地红了。她们没有自己漂亮,没有自己聪明,只是因为出身好,看起来便比她优秀。她心里自然是极不服气的,她想,总有一天,她要把她们都踩在脚下。想到这里,她便昂起头颅,雄赳赳气昂昂地想学校走去。
可是上课第一天,她的自信就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她是英语系的,第一堂就是口语课,她的入学成绩排名第一,老师喊人起来读书,第一个喊的就是她,但是当她骄傲地念出第一个单词的时候,全班哄堂大笑,虽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笑声中,她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她知道他们都在嘲笑她。可她,哪错了?
良久,年轻的老师才收住脸上的笑意,严肃地说:“徐恵芷同学,以前就算了。但你现在是英语系的,以后就要靠这个吃饭了。只会哑巴英语怎么行呢?听着这满口的方言,哪是英语?以前就忙着应试了?没练过口语?”
徐恵芷既难堪又委屈,她都是按照老师教的念的啊?他们老师都念不标准,又怎么能教出发音标准的学生呢?再加上他们那儿实在地处偏僻,邮差都好几个月才来一次,就算能找到录音机,她又能托谁给她找磁带呢?就算找到了,她也是买不起的。
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那老师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些,于是安慰道:“好了,以后注意纠正就行了,幸好你们还年轻,以后多听听磁带就好了。”
后来她就和口语卯上了劲,听人说含着石头念会读的标准,她就生生把一块石头给含得光滑无比,满嘴是血也不在乎。她还加入了英语社,任何有关的活动都去参加,她一天比一天更优秀。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她得到了一个让她扬眉吐气的机会—一个长达三个月的出国学习的课程。
在充分的享受了一把众人羡慕的目光以后,问题来了,即使学校包吃包住,她也付不起机票钱。她现在兼着三份家教的活,一个月不仅能把生活费赚出来,还能有点结余。可对着那天价的机票钱,她只能一直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