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虽然身量足,但实际上却也是不过十数岁的年纪,比起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要来的年轻太多,不少人家里的儿子恐怕都比穆青要来的大。此刻见他哭,大多是心里想着这小年轻怕是被吓惨了,却没人知道穆青心里到底有多别扭。
因着灵魂是现代人,加上上辈子好歹活了那么多年月,穆青是不喜欢哭的,即使是在穆府最艰难的时光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哭得这么惨,且不说眼泪难挤,单单心里那道坎儿就把穆青呕了个够强,只觉得丢脸丢大发了。可现在这个当口只要让他进考场的门儿还怕什么丢脸,这可是前程,穆青宁可丢点面子出去。
“出了何事?!”
这声音倒是让穆青觉得耳熟得很,微微眯了眯眼睛偷偷看了看眼前的人,却发觉竟也是熟人。这大红官袍须发花白的精瘦老人,可不就是刘世仁么!没想到这位大人到底是成了自己的主考官,鉴于知道他是李谦宇一派的,穆青心里也不得不庆幸。
而站得离他最近的却是一身青衫的杜罗,正讶异的看着穆青。
刘世仁显然也认出了穆青,忙疾步走出来,在穆青身边站定。穆青渐渐歇了哭声,但还是揉着眼睛,揉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千户虽然是个武官里位置极高的,但在重文轻武的大周朝,武官在文官面前大多时候是抬不起头的,这千户看到刘世仁一身代表品阶的官府自然没了刚刚的放肆,抱拳行礼道:“大人,下官奉上头的指派来捉穆青,还请大人将穆青交给我。”
刘世仁听了这话却是微微抬了抬眉,脸上有了怒容,大喝道:“放肆!圣人门前岂容你呼喊乱抓!速速退去,如果不然,本官定要去官家面前参你一本!”
那千户听了这话脸上也有了些怒气,却还是强忍着说道:“大人,上头要求的急,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刘大人!”这时候,穆青突然出了声,经历了变声期的声音没了以前的清亮,但却多了些沉稳磁性,但此刻却被她努力抬高了声调,“学生来京后处处安分守理,不曾得罪何人,此番乡试乃是圣人开科取士,学生苦读数年,为的不过是此刻奋力一搏,若是跟他走了……大人,学生,不敢耽搁诸位同袍奋斗前程,但自己这些年的准备定然付诸流水,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除了那些官差武人,众位读书人皆有动容。毕竟他们和学武的不同,他们是自小就要通过读书来拼前程的,哪个不是挑灯夜读,哪个不是悬梁刺股?能奋斗到进程来参加乡试的个个都是俊才,天资聪颖的定不必说,可更多的是靠着一腔热血和努力来奋斗的,对穆青的话自然是有共鸣的很。
却听到穆青的声音继续响起:“人生四大憾事——寡妇携儿泣,将军被敌擒,失恩宫女面,下第举人心。其中最重便是最后!只求大人给学生这次机会,学生只求以偿多年读书之苦,从这考场出去后便是生死有命,定不多做耽搁!”
这话说得坚定,字字戳心,刘世仁眼中也有了动容。在场书生也有不少胆子大的让刘大人放他进去,而穆青的名字也为众人所知了。
在这之中,唯一一个对穆青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信的便是台阶下的安奴,以及刘世仁身边的杜罗了。安奴是全心担忧穆青的身体,对他说的话半个字儿没听进去,而杜罗则是甚至穆青脾气秉性,这些大道理别人说他或许相信,但从穆青嘴里说出来,杜罗只会考虑他到底又有了什么阴谋,若是穆青知道杜罗的想法定要大呼冤枉。
刘世仁亲手拉住了穆青的手臂,把他拉起来,然后从袖中拿出蓝色棉布帕子放到穆青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转头看向千户时,却已经是脸色森冷。
虽一直是坐镇翰林院,但刘世仁官场臣服数十年,前后侍候过数代皇帝,官威自然不是这千户可比的。这位老大人的脸上全然是慑人的威严,文官见到武官的矜持和倨傲被他表现了个十成十,说出来的话也丝毫不客气:“你且速速退去,既然入了此门就万万不能再离开,这是圣人定的规矩,谁都改不得。等三日考试完毕,穆青离开此处,你是捉是打,皆与本官无碍,但穆青一日在这里,本官就要护他一日,你若敢放肆本官定然饶不了你!”
千户被这话噎得一口气堵在心口,虎目瞪向穆青,却发觉那人早就悄悄的把脚迈到了门槛儿里头,正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那千户只得在心里咒骂:都说读书人狡猾似鬼,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给千户大人点个蜡
给刘大人点无数个赞!
【注】寡妇携儿泣,将军被敌擒,失恩宫女面,下第举人心。——古人列出的四大失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