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儿自己没有庶出的兄弟姊妹,很是奇怪,“娘,您不是说过恩叔叔和元元娘感情很好嘛?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堂兄?我们在老家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啊?”
翁氏看到元元也睁大双眼,张口本来想说,但转念一想,于礼不合,不能通过她的口来说小叔子房里的事情,便敷衍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不久,翁氏去了厨房——四房有自己的单独厨房,灶上的人都是新手,厨艺虽然不错,但不知道四房主人的口味,翁氏须得亲自看看。趁这个机会,娴儿请来秦嬷嬷,秦嬷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事啊,说起来也是天意。当年恩老爷中了举,被房侯爷看中。本来三书六聘,大红花轿迎娶过门就行了,谁晓得会节外生枝啊?那会儿房家还有个架子摆着,处处按照以前的规矩来……就在房夫人出嫁前夕,派了一个丫鬟去。谁知道一次就成了呢?这丫鬟没多久就有了身孕,没奈何,被房家放了身契,连打带小送了过来。”
“哦?丫鬟?干嘛的?”
秦嬷嬷望着元元和娴儿两双清澈无瑕的眼睛,嘴里的话压根说不出口。但是这是想到主子翁氏的意思,便硬着头皮,“是验床的。”
“验床?干嘛派丫鬟验床?是看床好不好睡吗?”娴儿是真正的一张纯洁白纸。
还是两世为人的元元反应快,她很快弄明白的始末,顿时感到手臂粗的天雷劈下来——喵他个咪的,原来顾守愚是这么来的!压根不是他爹出轨,而是亲娘的娘家主动送了一个女人检验他的某方面能力。
要是老爹坚决推拒,守身如玉,恐怕这门婚事就黄了,还要背上某某不能的,是男人都无法忍受的恶名。所以,他从了,世界上从此多了一个顾守愚,他不愿意生却不能不生下来的儿子,丢不掉甩不掉。
古代闺秀学习的两性知识非常粗浅,不过大约懂得一点。元元在娴儿耳边嘀咕两句,马上惹得堂姐粉面通红,不敢再问下去。
秦嬷嬷大功告成,也不敢多呆,连忙借口有其他事情退下了。
没有外人在,娴儿牵着妹妹的手,沿着后花园的路径一直向前。说实话,顾家老宅底蕴深厚,庭院深深,但若论场地大小,还不如高家坡呢。姐妹两个随便的走着,走到一处,用手帕垫在石头上坐了,让贴身丫鬟去拿茶叶茶瓯来。
“好妹妹,你现在可以跟我说怎么回事了吧。”
“娴儿,你的眼睛真毒,我还以为瞒过你了呢!”
“你能瞒过我的眼睛,瞒不过我的心啊!快说吧,是不是谁惹怒你了,让你这么伤心难过!”
“没什么事!”顾静媛把头靠在姐姐的身上,“就是觉得好累。娴儿,为什么你跟娇娇都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可我……我也好想有真心疼我的爹娘。我愿意变笨,变蠢,甚至要我的寿数我也愿意,哪怕有十年的天伦呢!”
“嘘,不许说这种话!”娴儿呸呸两声,以她的淑女做出这种不雅观的事情,可见真是急了。“以后再不准拿自己的寿数说话!万一被那个路过的神灵听到了呢。”
“呵呵,娴儿,你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如果有,哎,那你妹妹可真是世间罕有的妖孽了!”
“是你母亲说了什么?”
“呵呵,她说我满手血腥,满身罪恶!如果我不是她亲生的,她连碰都不会碰我一下。估计在她眼底,我比瘟疫更可怕吧?”
“怎么可能?婶娘她不像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啊?”
“这跟通情达理有什么关系?我这双手,碰过死人的尸体,还摸过死人的肠子!她嫌弃,她避讳,她就是觉得我脏啊!我能怎么样?嚎啕大哭着趴到她脚下,说‘娘,你原谅我吧,我十分后悔?’不,我一点也不后悔!
如果当初我有半点犹豫,大伯父和大伯母,你,还有智哥哥,都会死!疫病来得那么急,要一样样辨别草药得花多少工夫?你们有多少时间能等待!每一天看到你们病情恶化,我的心情多么难受!所以,我才会跟胡大夫合作,他胆子小,不敢偷尸体,我来帮他!他要什么药材实验,我帮他找!又没有做活体实验,只是挖了几个无用的皮囊……我给了他们亲人钱的,田产,地契,每个人都给了差不多五百两!五百两差不多可以买十几个活人了!怎么活人打死都不算什么,解剖几个死人就成了洗不掉的罪孽了?
娴儿,我就不懂了,如果说救了你们,那叫满身罪孽;那眼睁睁看着你们死掉,我又是什么?”
不久之后,顾静媛委屈的声音还回荡在守礼的耳边。并且,未来之后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他的心底,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终结。他永远也忘不了,亲生父母和弟弟妹妹的性命,都是他平时不大喜欢,甚至有些排斥的小堂妹救下的。
哪怕天下人都嫌弃她“脏”,嫌弃她“满身罪孽”,嫌弃她“双手沾满血腥”,他也没有资格站在对立面嘲讽鄙视。他必须,只能,站在她这一边,尽所有可能来支持她。无论她是对还是错。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