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雁不说别的,只问他穆拉帝力一共来过中原几次,每次逗留多久,与什么人接触过。老穆期盼着能依仗云家的庇护,躲过这次的劫难,自然不敢隐瞒。他告诉云居雁,四年前,他在酒肆遇到穆拉帝力。两人初次见面就相谈甚欢,之后他每年都会来永州一至二次,逗留三至五天。他从未见过穆拉帝力与赵大宏接触。
云居雁相信,赵大宏既然在她家做活,自然没时间探查各地的兵力部署,绘制地图,因此赵大宏可能只是一个中间人。可惜老穆与赵大宏不熟悉,确切地说,赵大宏处事谨慎,根本无法推测出他的地图从何而来。
不知道那些兵力部署图从何而来,云居雁总觉得锋芒在背,她甚至认为有人在利用这事陷害她家。可事情发展至此,已经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可以继续追查了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的父亲。当下她叮嘱老穆,见到沈子寒之后一定要实话实说,否则只会让别人更加起疑。
不多会儿,玉瑶来报,沈子寒来了,已经在客厅侯着。云居雁只对老穆说了“放心”二字,便起身去了客厅。
之前沈子寒已经看过两人的尸体,辨认出穆拉帝力就是他一路从边关追踪而来的人。人死了虽然有些可惜,但至少罪证确凿,足以引起朝廷的重视。听到云居雁再三道歉,自责经验浅,做事不妥当,才让他失了人证,断了线索,他只能回道:“姑娘,这次若不是得到你的相互,在下恐怕根本抓不到此人,更别提证据了。”他说的是真心话。在他看来,若是一般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早就吓得躲回家里去了。
云居雁总觉得沈子寒看自己的目光透着几分不该有的熟稔,她看他亦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她就是记不起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他。想到老穆一家会不会受牵连还在沈子寒的一句话,她婉转地解释:“沈将军,这片葡萄园只是我一时贪嘴,这才命人种下的。老穆,就是管理院子的人,因他性格憨厚,又重情谊,所以请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憨厚得被人利用也不知,惹出了这样的事。我不知道如何处置,因此只能绑了他,把他的家人看管了起来。”
云居雁没有说把老穆一家交由他处置,沈子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已暗中打听过,穆克乐居住永州多年,唯一做的出格之事便是贩卖私酒,因此说道:“在下上次就对姑娘说过,在下只是在去邕州途中经过永州。这次也只是在半道看到形迹可疑的人,上前盘问,意外发现了地图。谁知那人趁我不备,服毒自尽了。”
一听这话,云居雁惊喜地看着沈子寒。他这话不仅饶过了老穆一家,也把云家彻底摘干净了。“多谢沈将军。”她起身向沈子寒行礼。
沈子寒看着她对自己盈盈一拜。他下意识起身扶她,右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随即急急后退半步,嘴里说着:“姑娘不必多礼。”他轻咳一声,掩饰声音中的尴尬,笑道:“其实应该是我多谢姑娘才是。”
云居雁摇头说道:“若不是今日的事,我还不知道庄子里居然藏着这样的人。现在想想,不禁后怕。这次遇到的如果不是沈将军您,而是其他人,我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她看到了他的后退,同样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沈子寒顿时更觉得尴尬,只能转移话题问道:“在下多言一句,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处理后续?”想到有关建马场的传言,他的脸上浮现了笑意,调侃道:“这马场恐怕是开不成的。”
提起此事,云居雁立马想到了沈君昊那封言辞激烈的书信。她表情一窒,又见沈子寒正看着自己,急忙掩饰情绪,正色说道:“那赵大宏虽是汉人,但一切的缘起可能皆因我雇佣吐蕃人种植葡萄,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吐蕃人全部遣回,包括老穆一家。”
见云居雁说得认真,沈子寒宽慰道:“小心一些虽是好的,但姑娘也不用自责……”
“我不是自责,而是绘图之人尚未找到,总是觉得心中不安。”她这么说是希望沈子寒能继续追查下去。
沈子寒明白她的意思,点头表示即便他不查,朝廷也不会放任不理。他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云居雁。当日在客栈,沈君昊说她恶毒、心计深沉虽只是一时气话,但心中确有几分不满之情。可他今日看来,她愿意为自家的佃户求情,心地是极善良的。再看她不过几天就拿到了证据,证明她是极有胆识的。这样的女子已是世间难求,他不懂沈君昊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云居雁感觉到沈子寒的目光,急忙垂下眼眸。不过是几次相见,不得不说,她对他的印象很好。因为他可能战死沙场,她不想与他有接触,可是——
云居雁有些矛盾。沈子寒看她的目光坦然而真挚,不似沈君昊那般令她窒息。最重要的,他愿意在整件事中把云家摘除,这已是极大的恩情了。“沈将军。”云居雁抬头,已然下了决心,慢条斯理地说:“不瞒将军,确切地说,是我在利用这次的机会把人赶走,毕竟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与吐蕃交好十几年,已经够长久了。如今他们派了细作过来,恐怕……”她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她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着前世的战事。
可惜,她唯一记得的,当沈子寒的灵柩回到京城,皇帝狠狠斥责了他的父兄。当时她信口对许弘文说,战事吃紧,皇帝不该急着问责。那时候许弘文回了一句令她吃惊的话,现在,一时间她竟然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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