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龙王,一身黑衣、不可一世的五湖龙王,像是受邀前来的宾客,突如其来现身了。方才那道箭一样射进分堂大院的黑影,当然只可能是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有资格到破板门做事的子弟,绝不会是平庸之辈。他们自然不怕猛兽,这时却变的孤弱无依,活像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个个目光闪烁,雄心全消。他们并不胆怯,亦有牺牲的觉悟。但是,牺牲总要有收获。大家聚在一块儿,冲上去送死,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自恃人多,拿刀的拿刀,动剑的动剑,便能胜过五湖龙王了吗?
他们地位不如邓苍生,也许终其一生,都爬不到邓苍生所在的位置。但说来奇怪,他们忽然和死了的堂主心灵相通,齐刷刷想起了雷损。雷损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如同苏梦枕在金风细雨楼。也许,只有请来雷老总,才能克制五湖龙王。
苏夜静立不动,高傲地望着他们,偶尔也瞧瞧攀至房顶的精锐。她可以轻易纵上房顶,却不肯这么做,只沉默地观察,目视院中人万众一心,沿着来时的路径退出去。
蓦地,她长笑出声,阴森森地道:“你们记着,要么投降,要么去死,没有第三条路!”
她边走边说,缓缓移步,慢条斯理走下石阶,导致院中人退得更快。最后几人尚未退出,上空陡然一声呼哨,弓弦声不绝于耳。漫天箭雨,如若蔽天飞蝗,密密麻麻地向她射来。每一箭都带出劲急风声,正是六分半堂擅长使用的箭阵。
这的确是杀死她的方法之一。只需把她困在一个密闭地点,用强弓劲弩对准她,不断发射箭矢。总有某个时间,她内力会无以为继,先天真气的转换速度跟不上消耗的,从而出现纰漏,最终万箭穿身而死。
可惜,这里并非密闭地点,反倒十分开阔。她冷眼注视飞箭,足底从容移动,状似闲庭信步,不住以刀拨打羽箭,全是为了摧毁他们的信心。准确一点说,是他们对雷损的信心。
利箭破空声虽然响亮,却盖不过她深沉冷酷的声音。她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从今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别以为这就是最后一次!但凡是六分半堂的人,都难逃一死!但凡是六分半堂的地盘,都不再安全!”
千百支羽箭,雨点一样击打着地面,发出的撞击声也和雨声颇为相似。无论他们射多少箭出去,都被夜刀轻易拨开。在场之人武功大多不行,想不到她支持的时间有限,并不能永无休止地抵抗下去,还以为箭雨对她毫无效果,脸色愈发惨淡。
狂笑声中,苏夜原地升起,硬顶上方来的利箭,跃至离她最近的房顶。为了给人造成心理压力,她刻意将动作放到最慢。一举手,一投足,都让别人看的一清二楚。
她首先一手提一个,将两名弓手摔下房去,接二连三,一气摔落十多人。大多数人及时反应,不再张弓搭箭,而是纷纷拔出腰刀、佩剑,仿佛抵御天敌的鱼群,匆忙凑在一起,见她逼近,便惶然后退,拉开尽可能远的距离。
有几人后退的太急,未能发现身后便是屋檐,一脚踩空,摔落地面,发出惊恐的呼叫声。
这一上房,立刻遏制了铺天盖地的箭雨。她踩着屋瓦,双眼平视前方,活像看着一群死人。
到了这时候,附近人马越聚越多,却不见破板门以外的地带派来援军。不难想象,雷损早已吩咐下去,但凡遇见五湖龙王这等人物,最好是见机行事,而非陆续派去堂中精锐,陷入肉包子打狗的怪圈。
一部分人面带惊惶,另一部分则极为不忿,气咻咻地瞪着房上的她,却没有出言挑衅。事实上,他们都在等待,却不明白应该期待什么。更有人在心中暗想:他会不会大开杀戒,杀尽破板门的人?
苏夜傲然挺立,睥睨四方,即使不再出手伤人,也有股威严难犯的气势。她站立时间越长,其他人便越是气馁。雷损应当不会来,可他的退让,本身便是一种令人沮丧的态度。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远方传来了异样喊杀声。未几,哨声再起,来自苦水铺方向,似乎有敌人顺着苦水铺,侵入破板门。
苏夜并未下达任何命令,心知那不是十二连环坞的部属。如此一来,她心下不解之意,和对面的敌人相差无几,忍不住猜想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她威风也威风够了,一听远处异响,略一忖思,立即趁势掠下,目中无人地掠过长街,赶往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