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叔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了一个槟榔到嘴里,接着跟我们说,就在解放以后,因为战争停止了,那些教会的传教士们又回来了,但是由于人口比较少,而且大多数并没有真正的信仰,所以由教会出钱,在当地兴办了一所教会学校,而那个老屋原来的女主人,就是一个从外地受聘来这里教书的老师,嫁过人,前夫曾是国民党的一位军官,但是当时由于抗战胜利后,许多国民党官员都丢弃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到了这个村子以后,她就被老屋的主人给看上了,说媒成了以后就嫁给了这个屋子的主人。我问宋大叔,那个老屋原来的主人是干什么的,他说,不就是个当时的地主吗?有人说日本人在的时候他还当过汉奸,但是这个就没多少人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岁数据说是比那个女教师要大不少,反正那个屋主的儿子比女教师小不了几岁。我点点头,大概能明白当时的那种关系,于是我问他,那后来呢,这些人都去哪了?宋大叔说,这些也都是他听说的,只知道在文革期间的时候,女教师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而且还有地主老婆的身份,就被带走了从此再无音讯。地主家是重点批斗对象,屋主就连夜逃跑了,儿子是在半路上被人抓住,也是躲躲藏藏,但是跟老爹走散了,后来听说儿子上山当了土匪,但是被剿匪的时候给打死了,老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个夜晚悄悄回了自己家,然后把自己吊死在家里了。
我一激灵,我问宋大叔说,吊死的,你确定吗?宋大叔说,反正当时我来打听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说你还知道点什么,吊死在自家屋里的消息是否可靠?他说,真伪这我没办法确定,如果你一定要个准确的答案的话,你可以去找村子里的黎老汉,现在村子里的老人不多了,能知道当年这些事情的就更少了,反正我当时到这里来的时候黎老汉也跟我一起聊过这事,你找到他一问就知道了。
我说那麻烦你了宋大叔,你告诉我黎老汉住在哪吗,他说你别急我查一查,于是开始翻看着自己桌上的那个小本子,接着对我说,几社几号。我记下来以后,问那个带我们来大大婶说,您告诉我这地方朝那个方向就行了,我们就自己找去,不麻烦你了。
从教会办公室出来后我们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的路,踩找到那个黎老汉的家。我还没跨进他们家的篱笆院子,就看到一个卷着裤腿赤脚的老汉,正在挥舞这一个类似木槌的东西,一下一下在一个小缸里樁着看上去很像是糍粑的东西。我知道,这个人想必就是黎老汉。于是我上千打招呼发烟热乎了好一阵后,当我得知他就是宋大叔口里所说的那个黎老汉后,我又开始一步步的跟他聊起来,其实内容都是宋大叔告诉我的,我需要黎老汉告诉我的就只是这些传闻的真伪罢了。黎老汉最后告诉我,首先那个地主是真的吊死在自己家的,但是死因据说是逃到外地但是没有钱了,于是不得不回家把埋在地下的财务物找出来,所以才半夜摸回家里,但是回家后听说是突然觉得自己命苦,老婆下落不明,儿子也被人给打死了,自己也是一把岁数,还得偷偷摸摸的回来偷自己家的东西,心里愤恨,一时想不通,就自己把自己挂死了。我问黎老汉,当时死了以后是谁发现他的,黎老汉说,这个就不清楚了,但是当时自从村子里传开说地主吊死在自己家的时候,他也跟去看了热闹,在场的人说是把自己挂在堂屋的房梁上了,死的时候舌头都吐出来老长,我到是觉得那个地主挺可惜的,早年日本人在的时候我还很小,但是那个地主已经成家了。后来日本人跑了,他还把自己家里的米和粮都分出来给了村民,而且解放后修教会学校的时候,还让我们这些没念过书的孩子去上学,修学校的时候他也捐了不少钱,本来好好一个人,硬生生被逼得妻散儿亡,自己老了还要上吊自尽。
说完他沉默了,我也沉默了。过了好久我才说,想必是虽然自己老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日子才是个头,多活一天都是担惊受怕,多折磨人呀。
黎老汉没有说话,只是抠了抠自己的脚。
我给黎老汉留下一百块钱,然后告辞,朝着村口走的时候,我跟随行的几个人说,现在事情基本上也算是弄清楚了,首先这个鬼肯定是个吊死鬼,因为这些已经被当地人证实了。其次他不愿意离开甚至拒绝我来带路,这说明他还有心结。就之前宋大叔和黎老汉的口述来看,这个老地主当时自杀的时候,心里更多想的是自己的悲催,觉得老天爷不该这么对他,而非对什么东西有所留恋。这样还真是不好办,因为如果这种遗憾和怨恨是自己给自己的,那么他就会一直原地打转,越陷越深。我们甚至无法找到他的根源所在,只能尝试着一点一点的带,让他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