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两个破衣烂衫的身影从远处一步步的走来,他们走过之处,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脚印,一大一小。再看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四十岁上下的粗壮汉子,另一个则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好像刚从锅底爬出来一样,但如果你仔细去看,会发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现在零下十几度,而这两个人居然穿的都是单衣,而且那汉子的衣服已经有几个地方还划破了,露出黝黑的肌肉来,显然是在什么地方挂的。
两个人虽然脸上都很脏,但精神却一点也不萎靡,尤其是那个小男孩,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小茹,你饿不饿?”那汉子问道。原来那孩子叫作小茹,好文气的名字。
“阿玛,我不饿。”小茹回答道,声音居然清脆悦耳,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孩子虽然留着短发,穿着男孩子的衣服,但肌肤细嫩、白晳,身形娇小,俨然是个女孩子。原来,为了行走方便,小茹被阿玛做了女扮男妆。
那汉子道:“说过你多少次了,从今以后不要叫阿玛了,要叫爹,知道了吗?”
“知道了,爹——”小茹故意拉长声音,赌气道。
这时,小茹的肚子里却传出了咕咕的叫声,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怎么能不饿呢。那汉子皱了皱眉头,从伸进衣服口袋里,摸来摸去,只摸出一小声干馍。他把干馍递给女儿:“就这个了,你凑和着吃了吧,等到了徐家村,找到了你徐伯伯,咱就有大鱼大肉吃了。”
小茹没有接那块馍,小手一摆,说道:“我不要,干巴巴的,难吃死了。”
汉子很固执的拉过小茹的手,把馍塞到她手里,命令道:“听话,就着雪就不干了,赶紧吃了。”说着,他自己蹲下来,用手抄了一把雪塞到嘴里,眉头一抬,作惊喜状:“呀,小茹,你尝尝这雪,是甜的哦。”
小茹半信半疑的也抄一把雪,塞到嘴里,随即说道:“哼,骗人,明明什么味道也没有。”不过,她并没有立即站起身,而是又挖了一口雪塞到嘴里,准备就着馍吃。然而,正当她把馍塞到嘴里时,他阿玛却压低声音说道:“你不用吃这东西了,咱们有好吃的了。”说着,他顺手一指。
小茹顺着阿玛的手指看去,雪地上一长串的印迹通向了前面的山坡,小茹跳起来,叫道:“阿玛,是兔子,是兔子,”声音里传递的那种喜悦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高兴。
阿玛也忘记纠正女儿的称呼了,他急忙摇摇手,示意不要声张,然后循着兔子的足迹向前追去。小茹也跟了上来,但为了避免惊扰兔子,与阿玛保持了四五米的距离。
终于,阿玛在山坡下找到了一个兔子洞,一只肥大的野兔正在洞口探头,见有人来,急忙缩了回去。阿玛并没有急着去抓兔子,而是在附近找其他的兔子洞,所以狡兔三窟,你在这个口守着,它就从别的跑了。
阿玛又找到了两个兔子洞,堵上了其中一个,然后招了招手,等小茹走过来,指着另一个兔洞说道:“你在这守着,如果有兔子跑出来,揪它的耳朵。”交待完毕,阿玛回到了最初发现的那个兔洞。
只过了一分多钟,小茹便感觉洞里有东西在动,但却没有见兔子跑出来,她趴在地上,脸贴住洞口,想看一看兔子到哪了。她刚趴好,一只肥大的灰兔便从洞里蹿了出来,等她反应过来,兔子已经蹿出两三米远。不过,她并没有惊慌,而“哈啊”一声,迅速爬起来,向野兔追去。
兔子虽然肥硕,但动作却非常敏捷,一跳一跳便跳出了十多米。然而,小茹却比兔子快多了,她身形一晃,便跑到兔子前面了,兔子便折身向后跑,但很快又被小茹超过来,如此来回四五次,兔子终于绝望了,蹲在地不上动了。
小茹笑呵呵的走上前去,准备要揪野兔的两只大长耳朵。然而,当她的手刚碰到软乎乎的兔毛时,兔子突然平地跃起,猛地向小茹的食指咬去。说时迟,那时快,小茹右手指一麻,左掌已经拍到了兔子的面门。
“兔子急了也咬人,”阿玛从后面走了过来,他手中也提着一只大野兔,原来洞中有两只兔子,有可能是一公一母吧。
小茹看看地上被自己拍死的兔子,再看看自己的手指,本来欢喜的心情转瞬变得懊恼了起来,撅着嘴望着父亲,有种强忍住泪水的样子。
父亲走到小茹跟前,把手里的兔子扔在地上,那只兔子仍然活着,但是腿却被折断了,躺在地上痛苦的喘气。他蹲下身子,把小茹的手抓过来,看到食指上渗出来一圈血珠。小茹的手上和脸上一样,脏脏的,但他却管不了这些,将小茹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如此四五次之后,挑自己身上比较干净的布,扯下一条来给小茹包裹上。野兔子虽然不会有毒,但吃的东西很杂,口腔内携带大量细菌,如果在这个时候发炎了,那可不是玩的。
父亲一边给小茹包扎,一边顺势讲一些道理:“这和江湖一样,有一些人你看着很弱小,很不起眼,但冷不丁就会咬你一口,所以行走江湖,当事事小心,对于再弱小的敌人也不可掉以轻心,马虎大意,明白了吗?”
小茹委屈的点点头,眼泪终于还是落下来了。父亲给小茹包扎好之后,在她脑门上轻轻一谈,又说道:“不准哭!你已经长大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哭,你一哭就暴露出你的弱点,给人家以可乘之机,明白了吗?”
小茹又点点头,父亲又大声问了一句:“明白了没有!”
小茹看着父亲严肃的表情,心里一紧,赶紧说道:“明白了!阿玛!”
“叫爹!”父亲再一次严肃的纠正道。
“明白了,爹!”小绿又大声说道。
大雪花仍在片片飘落,父女俩的对话在空荡的华北平原上飘荡,而他们的听众只是那只被折断腿的野兔子。
父亲把两只野兔子提了起来,说道:“走吧,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破庙,我们到那里去吃烤兔肉。”
一听说吃烤兔肉,小茹又恢复了精神,叫道:“好哦,好哦,吃兔肉喽。”说着,上前从父亲手里抢下一只兔子,说道:“爹,这只给我提吧。”
小茹这才发现这只兔子还活着,奇怪的问道:“爹,你怎么不把它打死啊。”
父亲说道:“我们一顿吃一只就够了,那只留着下顿吃的时候还新鲜。”
小茹看着兔子那痛苦的眼神,有些不忍的说道:“可是,它一定很疼啊。”
父亲想了想,问道:“痛苦的活着,痛快的死掉,如果是你,你选择哪一个?”
这个问题很深,小茹从来没有想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跟随着父亲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谈话就这样中断了。
快要天黑的时候,父女俩终于来到了破庙。这庙确实是够破,连门子都没有了,墙壁斑驳得已经不成样子,正中摆着一尊被推倒的佛像,看样子好像是米勒佛。不过,好在屋顶还在,挡风遮雪是足够用了。
父女二人在门口把身上的雪花抖落,拎着两只兔子走进了破庙。一进破庙,小茹立即觉得世界变得温暖了,她见靠里面摊着两堆杂草,便走过去往上面一躺。在躺倒之前,她注意到旁边堆着不少干柴,好像是上天故意安排,正好等下烤肉用。
突然,小茹想起了一件事,坐杂草床上坐起来,惊问道:“爹,你身上有火吗?”
父亲手伸进口袋掏了掏,手指从口袋里伸了出来,做个无奈的表情,表示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