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定睛,林书翰朝他冷声道,“我和你就各走各的路,各报各的仇!”
实则王燕回也不曾想过,王家会和林家联手。虽说当年,林父才是始作俑者,可是王父却也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其中一人。
林书翰无法磨灭这段过去,恐怕林蔓生也无法抹去!
王燕回对上他,他缓缓应声,“那我就不送你了。”
林书翰瞧着他起身离去,这才又拿出手机,拨下另一个号码,一开口便是质问,“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的伤才刚好,怎么又去公司了?方以真,你是想惹我生气?”
院子里,那道身影已经消失——
红叶公馆外,王燕回信步而出,孟少平却上前报告,“大少爷!容少突然去了梧桐书院——!”
……
梧桐书院是王父素来喜爱的地方,这家书院由王父入股斥资而建。闲来无事亦或者心绪烦闷之时,王父便会来此处。
近段时日,王父一直居住在书院。
只因为林蔓生的失踪,再加上宝少爷一事,让王父不得安宁。从王宅里搬离后,就到了这里修身养性。
半个多月以来,王父才渐渐能够平静下来。
谁知今日,却有不速之客到来!
就在书院的院子里,桃花已经开的烂漫,王父原本是由钟叔扶着在散步,却不想前方的凉亭中,有一道身影已经安然入座。
远远的,他正望向自己,而后起身微笑驻足相迎。
“老爷!是容少爷……”钟叔诧异喊,王父也瞧清了那人,正是尉容没有错!
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来书院等候自己?
王父一瞧见尉容,就会想到那日在颐和山庄内,宝少爷的股权权限是如何被释放,他这一盘棋是如何一步步下成如此,结果将王家搅的一团乱!
王父沉默了片刻,他迈开步伐慢慢走上前去。
“王伯父。”待他走近,尉容已经问候。
王父瞧着他出声,“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尉容回道,“听说王伯父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今天特意来看望。但是不便去打扰,就在这里等着,知道您午后都会来散步。”
这话是什么意思?
敢情他在这里静养,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王父心中一惊,愈发感到恼怒,面色一沉道,“你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高兴。只是你既然来了,那我也有话要和你说!有关小宝!”
听见王父此言,尉容微笑道,“刚好,我也是想和您谈一谈小宝的事。”
如今股权已被他握住,还有什么可相谈?王父凝眸以对,听见尉容不疾不徐道,“也没什么特别重要,只是希望王伯父您下次再见到小宝,当着孩子的面,有些不该说的话就请打住!”
“否则,王家不管是哪一位,我都不会再准许他瞧小宝一眼——!”忽然,男声猛地一冷,王父对视于他,只见这双眼睛,带着冰冷怒气。
他方才明白,尉容此行是来算账!
王父怒极,“你有什么资格!蔓生要是在这里,她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事实就是,她已经走了,放弃了小宝。”尉容却径自接声,一下打断让他无话可说,“距离她离开,已经一个月了。”
一个月了,竟然已经一个月了!
而今只见桃花,却不见人。
……
那些粉嫩的桃花迎风绽放,春日时节,当真是花开时节。
可是书院内却格外寂静,突然谁也不曾出声。
王父不是没有派人寻找,这一个月以来,所能调动的人手,全都付了出去。所有能够打探的渠道,也全都寻找。但是林蔓生竟然就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能耐,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也没有被找到。
心中的怒气,却从来不曾消磨,王父眉宇一凛,怒视于他道,“如果不是你!她会放弃小宝?如果不是你,她又怎么会离开!我那天说的话,哪一句有错?是你害得她远走他乡,竟然还要剃度出家!”
“她会有今天的下场,全都是拜你所赐,是你一手造成!尉容,不管今天是到了哪里,哪怕是上了法庭,你都难逃这些罪孽!”王父朝着他怒声痛斥,每一句话语都如利刃,“就算是判死刑都不够——!”
钟叔在旁听得心惊,却是沉默不言。
尉容默默听完,他也并不打断,只是那神情却是极其淡漠,仿佛对于生死,早已不屑一顾。
“您的教训,都说完了?”最后,他反而问了一声。
“……”王父愣住了,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他只是继续聆听,仿佛站在此处,任他如何斥责都无谓。
王父回过神,愈发胸闷气急,“你先逼走了她,又拿住了她的儿子!你这个人心狠手辣,这一切都是你故意布局!尉容,你不要想着能够得逞!”
“您刚才所说的一切,我都记下了,感谢您的教诲。”可他竟然全盘接受,又是说道,“以后有什么不高兴,可以直接找我,不管您是要说十句,还是一百句,我都会站在这里,慢慢听您说!”
“我的意思,您一定明白,也不用再说一次。王伯父,您刚刚好心教训了我那么久,也应该有些累了,我就不再打扰。”尉容温声一句,就要告辞离开。
王父却发现自己无法再辩驳,瞧着他的身影走出凉亭,他不禁道,“她现在走了,总有一天也能被我们找到!这笔账不会就这么算了!”
尉容站在那片桃林深处,回眸一笑幽幽应声,“我等着那一天到来。”
……
王燕回在不久后就赶到。
书院的书屋之中,王燕回一进入,就听见王父朝着下属发令,“停止一切搜寻,不要再找她!”
王燕回是意外的,父亲竟然突然终止寻找。
下属立即应声,便匆匆退下,走过王燕回身边的时候呼喊了一声,“大少爷……”
王燕回则是上前,开口询问,“父亲,您不再找蔓生了?”
“不管她是死是活,我只当没了这个女儿!就当她是死了!”王父将决绝的话语道出,显然对于林蔓生的离开无法原谅。
王燕回凝眸道,“那小宝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父冷声道,“那孩子姓尉,不姓王!能将他从尉家要回来?”
“父亲的意思是,以后都不管不问了?”王燕回又是问道。
王父定睛坐在椅子里,似是在沉思,忽然阴霾道,“就算要不回来,也不能就这样当作没有这个孩子!每个周末,轮流去看望那孩子!不管怎么样,他都是王家的外孙,他的母亲不管是王子衿还是林蔓生,他身上都流着我们王家的血脉!”
血亲是不容更改的事实,这是大家族引以为豪的权威,却也是枷锁链条!
王燕回望着前方,只见王父神色格外阴沉,“等到他十八岁成年,他终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母亲下场这样凄惨,全都是因为尉容!谁说,他就不会反了自己父亲——!”
未来之事,太过漫长,太过玄妙,谁也不能够保证,可是谁又能确准,不会有这样一天?
儿子反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呵……
一想到那可能会变成现实的一幕,王燕回却是眉宇紧皱。
“林家那边,现在又是什么态度?”王父则是追问。
王燕回漠漠回声道,“林书翰已经带人回宜城。”
“他难道没有想要为自己的姐姐报仇?”王父抽了支雪茄,吞云吐雾中问道。
王燕回应声,“他是有这个想法。”
“林家倒是生出一个狠角色,比起他的父亲,他才是个聪明人。知道将自己的人送到尉家,陪在孩子身边。”王父也已经收到消息,那位赵妈已经前来海城陪伴宝少爷,他沉声道,“燕回,联系尉家,周末的时候去看小宝!”
林书翰派人陪伴宝少爷的意义,再对比自家,王燕回却是有些说不上来。只是一双眼眸,却渐渐冰冷。
“还不快去!”王父又是斥责一声,王燕回转身离开。
……
就在书院前院处,王镜楼亦是赶至,他撞见了前方的人,“大哥?”
王燕回缓缓停下步伐,王镜楼急忙追问,“大伯怎么说?”
“停止寻找。”王燕回低声道,这让王镜楼惊讶,之前这样恼怒势必要找到林蔓生,现在竟然截然而止。
“我知道怎么做了……”王镜楼轻轻回声,却听见他道,“有些事情,父亲吩咐了你,你应下就是,不是一定非要照办。”
王镜楼眼眸一睁,这话说的明白,而另一种意思则是——王父可以终止寻找,但是他们私底下再派人继续!
“大哥,她会不会真的想不开?”王镜楼此刻只疑虑这一点。
王燕回却有许多疑问想不通,比方说那些书信,又比方说她的末尾留言,更比方说最后时刻她深夜前往服家法……
如果这一切都是尉容安排,那么他不信,他一点破绽也不露出。如果这一切是林蔓生自己的意思,她又在不在这个世上,不管如何——
“要是找到她,见到她安好,就不要打扰!”王燕回当下吩咐,他又是凝声道,“要是找到的,是她的遗体,那我一定要让尉容陪葬!”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以命抵命天经地义!
就算下到黄泉,阎王殿上也要让他魂飞魄散!
……
海城四月天气已经开始微热,这里的春季如此之短。
一家咖啡馆内,两个同样风姿卓越的男人面对面而坐,不时引来惊艳的目光定睛。但是这两人,却根本不顾旁人。
“多谢王首席这些日子的款待,今天我是来告辞。”温尚霖终于出声道。
王燕回应道,“可惜了,你不能成为我的妹夫。”
婚事自然已经告吹。
其实就算林蔓生尚在,这桩婚事也不可能再成,温尚霖早就清楚,之所以会停留至今,不过是因为放心不下。如今又想起她,他最后唯有一句,“我和她相遇太晚。”
王燕回却只是沉默微笑。
相遇太晚的人,其实并非是他。
“如果有她的消息,还请告知我一声,这样老太太也能安心。”温尚霖低声请求。
若真能寻到她,王燕回也自然愿意相告,只是却也感到有一丝困惑,“我倒是有些不明白,温老太太为什么会这样喜爱她?”
“就像是蔓生说的,谁让她有老人缘。”温尚霖垂眸微笑,随即起身离席。
……
车子驶离咖啡馆,往前方而去,车内温尚霖静静而坐。他将车窗降下少许,那些微热的面迎面吹来,将那不为人知的回忆吹起。
他无法再去说明那原因,因为早已经事过境迁。
其实这个问题,温尚霖也曾经想过。
那是当年被林家“捉奸在床”后,林父直接联系温家,将丑闻曝露在温家人面前。纵然母亲反对,可是老太太却是十分支持。温尚霖彼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竟会让她这样赞成。
那时,温尚霖就万分莫名的问过:奶奶,您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可彼时年少气盛,当老太太要告诉他真相的时候,却被他一下打断:算了,您不要告诉我,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直到一切终止,那场婚事也宣告结束,他才又再次问她。
这一回,他耐心聆听,他终于等到了那个答案。
老太太拿出了一本书籍,是她最珍爱的一本书。亦是温父英年早逝前,送给老太太的最后一件礼物。
就从书籍里,老太太取出了一枚纸花,纸花已经有许多年,所以那样的陈旧,就连那花瓣的纸张都开始泛黄,可是却被保存的异常完好整洁,没有一丝丝的损坏。
老太太对他说:这朵纸花,是蔓生送给我的,在你父亲意外去世以后的那一年。
温尚霖零星那么几次见过这枚纸花,老太太一直当是书签夹在书页里,可他从来没有迟疑过,这朵纸花的来历。
间隔了多年后,他方才知道那段过去。那一年是父亲去世的第二年忌日,老太太祭拜归来,就一个人伤心难忍独自外出。那一天她坐在一处公园的椅子里,她将纱巾裹住了头发,不想被人瞧见,她其实早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那些来往的人,谁也没有去瞧向她,世上的人,谁又会去在乎谁。
可突然之间,有个女孩子走过,她已经走过几米远,之后又倒退回来。她询问老太太是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哭的这样伤心。
老太太也是一手打理家族,闯荡商场之人,哪里会容许自己在一个外人面前显露如此狼狈姿态。她只是将纱巾裹住自己,虽一言不发,却眼泪不住往下掉落,甚至是说了谎:和家里人闹了不开心跑了出来,现在太饿了,没有吃东西。
这个女孩子直接将书包里的早餐给她,又怕不够,拿出一些钱放在她的手中。
她却对老太太说:这多好啊,婆婆,还有人陪您闹不开心,我最怕安静了。
她送她去车站,送她上了巴士,这才挥手离开。
待巴士发动驶离,老太太瞧向手中的几十元钱,发现那纸钞中夹杂了一枚纸花。大概是夹在里面,遗漏的纸花。
这一朵纸花,让老太太记住了那张笑脸。
直到温家和林家再相逢,老太太一下就认出了那个说着最怕安静的女孩儿。
怎么就能这样巧?
怎么就刚刚好会是她?
温尚霖不知道,老太太也不知道,只是当他终于得知的时候,那样懊恼追问:奶奶,您应该早就告诉我,不管怎样都应该告诉我!
其实当时,除却老太太那一点的自尊心骄傲心之外,最关键的却是——
就算强行告诉他,他也不会认同,不会改变自己对她的看法!
因为,那时的他并不懂得如何去爱。
……
保利集团总部——
大厦顶层,这里是最高掌舵人的总经理办公室。
温尚霖此番前来,是以合作方身份前来辞别。其实意思明了,简单几句寒暄过后便要结束。
他也不愿久留,只是瞧着面前这个冷漠如初不为所动的男人,他低声道,“这个城市还真是有些冷清。”
“海城如果是冷清,那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城市都是空城。”尉容漠然回道。
海城所属一线城市,堪比法国巴黎英国伦敦,温尚霖却是微笑,“对我而言,这个城市少了一个人,就显得空空荡荡。”
“温总这样情深真是难得,可惜她听不见。”尉容亦是笑应。
她是听不见了,其实他也不需要她听见。
在这一刻,一切都将如风逝去,温尚霖对上他的双眼,不再询问与她有关之事,只是好奇问了一声,“请问尉总,你这一生到今天为止,有没有做过后悔的事?”
尉容坐在椅子里,他一言不发,眸光淡然。
“不用回答。”温尚霖又是道,他并不给他回声的机会,却只是道,“祝愿尉总坐稳保利总经理的位置,拥如花美眷享人间富贵,余生永不后悔——!”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的位置已空,整座办公室也空了下来。
坐在大厦最高层的云端。
这座城市,竟是这般的空。
……
又过三个月——
海城贵圈忽然传出内幕,保利现任总经理,尉氏容少涉嫌北城一起谋杀案,由警署传唤配合调查。
一时间,众人非议流言纷飞。
盛夏光年,正值芳菲,却如凛冬将至。
这是林蔓生离开的第一百二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