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回抬眸,分明瞧见尉容那张淡然若定的脸庞,茶厅灯光照耀下竟有一丝苍白,却是指挥若定杀妻求将。
“还有人没到——!”王燕回一惊,只因他道出自己先前于祠堂一般的话语。
……
一贯沉着冷静的王家大家长,此刻却也因为近日急转直下的变故而无法理智,更不愿由人做主,“现在不管谁没到,都没有任何关系!”
“尉容!把孩子交出来!他不只是尉家的孩子,也是我们王家的孩子!”王父直接索要孩子,更是质问,“尉老太爷在哪里!让他出来和我说话!”
尉容不疾不徐回道,“老太爷身体欠安,王伯父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就是了。”
尉老太爷一直抱恙在身,这件事王家一行自然清楚,可王父此刻并不肯作罢,“你不过是尉家的二少爷,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和你谈事!”
“王伯父,您刚才的话很在理,小宝是尉家的孩子,可也是王家的孩子。而我又是小宝的亲生父亲,您今天来看小宝,当然是该由我招待。”尉容又是应声,“毕竟,就算要谈抚养权,也是父母相争,祖父和外祖父虽然是直系亲属,但是论起资格,好像谈不上。”
自有记忆以来,大家族谈事,一直都是大家长出面,事关哪位小辈,便当场相谈。可谁也不敢当众这样放肆,而今王父却是见识到了尉容的狼子野心,这是要将尉家整个家族彻底拿捏在手!
“去请尉老太爷过来!”王父却是冷眸道,这一刻势必同样不会罢休。
王燕回和王镜楼站在后方,虽是一言不发,但已是意图明显。
此时,尉孝礼出声道,“王伯父,老太爷的确是病了,现在还睡着没有醒。今天二哥掌事,您有什么想法就先坐下来慢慢谈。我想,他一定会给您一个说法。”
杨冷清在旁瞧着这所有一切,依旧不曾出声。
“你还有什么说法!”王父怒望尉容道,“你想就这样将小宝藏起来,不让我们见他!你安得是什么心!我告诉你,就算现在蔓生不在这里,我也要将孩子带走,带回王家去!”
王父的话语说得斩钉截铁,尉容却是低声道,“今天邀请王伯父过来,就是为了小宝的事!”
“先不要动气,请先静坐,半个小时之内,该到的人,一个也不会少!”尉容缓缓说完,又是冷声吩咐,“周管家!还不请王老爷三位入座!”
周管家立刻道,“王老爷,燕回少爷,镜楼少爷,三位请先坐……”
气氛却是僵持无比,王镜楼不禁瞧向王父,又是瞧向王燕回。
王燕回暗自一想,他已知今日不会这样简单,于是来到王父身侧,轻轻扶住他道,“父亲,竟然已经到了尉家,就一定能见到小宝。不如就稍作片刻休息,一路赶过来,又说了那样多的话,一定也渴了。”
周管家很是识趣,急忙命人上茶,“王老爷,您请喝茶。”
王父本不欲这般妥协,可是一对上王燕回,他正望着自己用眼神示意,告知自己事有蹊跷。
王父这才收声,由王燕回以及王镜楼搀扶着入座。
茶厅内品茶静待,就在这半个小时之内,先后到来了无数人。这其中分别是尉家宗亲长辈,也有公司诸位董事,而就连楚父,也带着楚映言一同前来。
等到了最后,竟然所有人都到场!
王父惊愕,王镜楼也感到不解。
王燕回定睛瞧着这一切,又听见尉容道,“各位都已经到来,那我就直言不讳!小儿尉司棠名下有百分之七保利集团股份,只是他年纪尚幼,根本不懂商场之事!现在我以父亲的名义,向诸位提出股份权限转让——!”
……
在座诸人,除了董事元老外,尉家宗亲以及尉孝礼、杨冷清等人皆是愕然。
王家一行更是被狠狠将了一军!
他竟然当众召开家族会晤,邀请所有人商谈宝少爷名下的股份归属!
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楚映言沉默坐在楚父身旁,她望着此番局势,却觉得跌宕起伏不得安宁。今日她本不该来,却还是到来,只为了一瞧究竟。她再低头看向楚父,他倒是神色平平。
“家族股份哪有权限转让这样的道理!”这一次,不等王父开口,尉家宗亲长辈已经发问。
王父冷着一张脸,而一旁的王镜楼终于出声,“容二哥,听你的意思,这是要把尉司棠的股份转入自己名下?”
若是要权限转让,那也唯有将股份全部转向另外一人名下。尉容既然已经提出,那就是剑指这百分之七的股份!
王镜楼只感觉那份不妙预感,越来越强烈……
尉容明明知道,这样的定夺绝对不可能通过。就算他同意,董事会当局同意,尉家也没有开创这样的先例。作为尉佐正留下的股份,那是留给尉司棠的唯一信物。尉家规矩森严,断然不会同意尉容将股份据为己有。这样一来,他在尉家就会一人独大。今后还想要钳制,那可就未可知!
可是既然深知这一切不可为的弊端,他为何还会一意孤行提出,更甚至是那样斩钉截铁胸有成竹的模样。
仿佛,不过是来通知一声而已!
尉容安然坐在那张前方的椅子里,他那张脸庞犹如雕塑,肃静中带着一丝微笑。
众人都在等待他的下文,终于瞧见他动了动唇,沉稳有力的男声响起,“谁说这些股份要从他的名下转出?”
如果不转出,那又要怎样权限转让?
一刹那,王燕回脑海里已经转过千百种可能,但是最后只剩下那唯一一种!
这几乎是兵行险招,却又是稳操胜券。因为谁也不会放过这样一次机会,一次可以夺得掌控保利这片天下的皇权——
尉容望向众人宣布,“于尉司棠年满十八岁以前,股份配额依旧在其名下,而股权权限所产生的一切权力支配都如数交出。这期间之内,保利内部由谁掌管定夺,这些权限就为个人所用。董事会如有异议,可随时收回权限再作定夺!”
这是将权力彻底释放!
如此一来直至成年之前,宝少爷再也不会沦为众人争夺的那一颗棋子!
……
宝少爷的股份权限一旦被稀释,对于王家而言,必然是功亏一篑,竟然付之东流一场空!
林蔓生这一走,王家想要抗争竟都不能够!
王镜楼眼见王父都不能奈何,他又是望向王燕回寻求应对办法。
其实任是王燕回,也不曾想尉容会提出如此大胆新政。这对于尉家而言,绝对是有史以来绝无先例,却也会因为百分之七股份的权限外放唯恐摇摆不定。
只是对于尉容而言,此举怕是势在必行。
林蔓生若是还在,原本作为尉司棠监护人,势必会以自身让孩子有所选择。但是此刻她人已不在,监护人便成了尉容,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生父私吞儿子的股权,这传扬出去太过离谱,亦会落人口舌遭人非议。
如今他提出此政,先交付于董事会,再以保利掌权者定夺,看似十分合理公正。毕竟就算是掌权者,也会因为元老们一致策反而推翻,一旦失去资格就会被架空。
然而此刻,保利的掌权者正是尉容本人!
即便日后真有一日,他被推翻,又有新人上位。哪怕不是尉家人,也没有所谓。因为总有一天,这百分之七的股份股权会重回到尉司棠手中。
待到他成年之时,他们所有人也将年过半百,即便再想斗,也不得不服老,不得不承认天下已成了下一辈的新战局。
待到那时,尉司棠作为尉家嫡长孙,毋庸置疑自然是承袭尉家。绝对不会为王家所用,也不会为任何一家持有股份的家族所用!
这种种设想一下闪过,简直是一举数得,王燕回眼眸一凝,当下望着前方处正座的尉容,将其视之为仇敌外,却也不禁心生敬佩。
“就算你这样提议,也要孩子同意——!”王父强行开口,仍盼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是当然!”尉容应声,朝一旁的宗泉吩咐,“小泉,去将宝少爷带到这里!”
又是片刻静待,只见茶厅的门被去而复返的宗泉推开——
郑妈不知何时也从宜城返回海城,正陪伴在宝少爷身旁。
今日的宝少爷,一身儿童西服衬衣,那张小脸英媚醒目,活脱脱就是翻版尉容!
只是那眉眼只见,却依稀可见其亲生母亲的影子……
宝少爷被人带至茶厅内,郑妈在旁告知了几句,宝少爷唤道,“各位太公伯伯好,各位董事伯伯好。”
问候完一众宗亲董事,又是朝王家一行以及尉家一行道,“外祖父好,还有几位叔叔舅舅好。”
宝少爷的视线一直望着前方,一双漂亮却漆黑的眼眸,“父亲。”
这是宝少爷当着众人的面,自从尉佐正以及王子衿去世之后,初次开口尊称尉容,却是这样镇定沉着。
果真是大家族的嫡长孙,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魄力!
尉容漠漠询问,“尉司棠,你是否同意将股份权限转让,在成年之前交由保利董事会?”
“是!”宝少爷回道,“一切听从父亲,听从董事们!”
听闻此言,已然是不可逆转,王父一下跌坐不动。
没有了林蔓生,竟无法相争!
“啪啪——”鼓掌声轻轻响起,众人去瞧,竟然是王燕回在鼓掌。
世上又有几人,能够这样谋算缜密?
尉容!
这一局,他已经胜了!
……
茶厅内众人是何时离去,王父全不知晓。待他回神,又只剩下尉、王两家人而已。
王父定睛瞧向宝少爷,一下拉住孩子的手道,“小宝!你跟着外公回家吧!”
“外公……”宝少爷轻声呼喊。
王父此刻心绪繁杂,既是不甘心也是不能放,是怒是愤全都聚集而起,他指向尉容对着孩子道,“是你的父亲害得你的母亲走了!她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跟着外公回家,也许你母亲还会回来!”
“父亲!”王燕回立即起身,却来不及阻止。
王镜楼亦是来到王父身边,两人将王父拦住了,王父只觉得一阵晕眩,数日里不曾休息,连番战败又遭戏弄,让他瞬间承受不住。
王镜楼赶忙搀扶王父离开,王燕回转身之时冷声丢下一句,“尉容!孩子的事情来日方长!”
王家一行也匆匆离去后,茶厅内瞬间安静,尉孝礼不禁笑道,“二哥,你不如告诉小宝,他的妈妈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
宝少爷直直站在那里,一个孩子在经历了那样多的变故之后,变得如此敏感。
尉容望着孩子,他出声道,“尉司棠,你的妈妈已经走了。”
宝少爷抿着粉唇,那样好看的一个孩子,一张脸庞是道不尽的失落伤心,他不曾哭泣,只是猛地喊道,“我讨厌你!我不要和你住!我要一个人住!我不要住在这里——!”
鲜少会闹脾气的宝少爷,此刻不管不顾执意要走。岑欢急忙去劝说,可是宝少爷根本不听劝。
杨冷清却瞧见尉容从那张椅子上慢慢起身,他的步伐微慢,走到了孩子面前。
他的手轻轻落在孩子的脸上,却是说道,“你住在这里,我去别的地方。”
宝少爷一下没了声音,倔强的挥开他的手,只是朝岑欢道,“欢姨,带我回房间!”
岑欢只能带着宝少爷离开,尉孝礼又是冷笑道,“你的确是不用住在这里,反正有人在等你。”
尉容望着孩子消失的方向,他没有再回声就往茶厅外走,宗泉似想要上前搀扶,最终却没有。
分明容柔还在香颂湾的别墅,可是他的离去的背影,竟像是独自一人孑然一身。
杨冷清眉宇一皱,他追了出去。
就在别墅前方,他喊住他,问了一声,“尉容!你们是不是事先有过商议?”
林蔓生已不知去向,可这一切紧随其后,究竟是抓住了时机,还是早就安排定夺?
宗泉已将车门打开,尉容就要上车,侧身笑问一句,“母爱有时候还真是好利用,你说是么?”
杨冷清却定住了。
分不清究竟是如何,可他说着利用,可眼神却没有半丝光彩,虽有笑意,却黯然晦涩。
眼前,唯有他愈发苍白的脸庞掠过,车子已经迅速远去。
杨冷清突然想起自己早已过世的母亲,在病逝之前却还为他缝补衣物。
荒唐也好,愚蠢也罢,即便是被利用——
其实爱如沧海,日月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