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对不起。”林书翰回声问,“你不过是继兄,后来也不再是。”
顾席原眉宇微骤,林书翰却又道,“可姐姐当年是喜欢你的,你也喜欢她。”
此刻面对林书翰突然道出当年情窦初开的情事,顾席原心中一悸,那些遥远的细碎回忆,全都一涌而上。
“你们都以为我不清楚,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林书翰的声音猛然响起,是质问更是宣泄,“既然你喜欢姐姐,为什么不阻止她和温家的婚事?为什么要让她联姻出嫁?为什么到了最后时刻,你临阵脱逃了!”
这是林书翰无法释怀的曾经,对于姐姐而言,那场婚姻是牢笼是青春年华的结束。
林书翰从来不曾真的认过温尚霖为姐夫,那场婚姻在他的认知里,不过是姐姐葬送了幸福为家族换来利益。
可在当年,林书翰却想过无数回,如果顾席原出现阻拦,如果他愿意带姐姐逃离,那么他一定会支持,他会和母亲一起支持,绝对不会反对。
就当林书翰想要去告知林蔓生的时候,却被她告知:书翰,姐姐要嫁给温家了。
林书翰所有的话语都猛地截止,因为他看见姐姐红了眼睛,她那样难过,却还在微笑。林书翰不是没有看见,可他只能假装自己瞧不见,他只能喊:姐,你帮我收拾几件上学要穿的衣服。
那时候的姐姐还在笑话他: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姐姐在和你说婚事,你居然让我收拾衣服……
可虽然如此,她还是飞快转身,就当这个刹那,他看见她抬手悄悄擦去眼泪。
林书翰握紧的拳头,在那时不知道要挥舞向谁。
这一刻,他狠狠的揍向顾席原!
“砰——”一声里,顾席原的脸颊受了一击,整个人却纹丝不动,硬生生挨了一拳!
林书翰揍了一拳后,胸口依旧窒闷无比,他质问他,“我以为早在当年,你就和我姐姐不可能了!后来姐姐去了襄城,你也清楚自己和她没有可能!你现在来海城,你是来看好戏,还是来惺惺作态——!”
从前时候,林书翰不敢问,也不愿意再让姐姐伤心,可如今当年背弃姐姐的人就在眼前,他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顾席原站定在林书翰面前,遭受一拳后也不躲闪,好似无论多少拳,他都全都接受。
可他无法出声,亦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是他年少至今,唯一心心念念的女孩儿。
她是他后悔莫及,想要用余生来守护的女孩儿。
她不安好,他怎能心安。
他如何能心安!
如今,他心中空茫,脑海里占满她最后痴狂恨怨的痴狂脸庞,带着笑的容颜如此触目惊心,从来不曾瞧见过。
顾席原惶惶失神,林书翰紧紧注视着他。
就在两人沉默对峙的时候,余安安在楼上突然喊,“副总醒了——!副总她醒了——!”
……
房间内,蔓生终于在睡了两日后醒来。
这两****睡的很沉,呼吸都是微弱。
床畔,邵璇陪同着。
曾若水不放心,也一直没有离开。
赵妈在一旁看顾宝少爷,此刻孩子睡着了。就在林蔓生的身边,宝少爷安静睡在同一张床上。孩子实在是很乖巧,可他不爱和旁人说话,近日里醒着的时候,多半都是陪在林蔓生身边听书画画,是那样倔强的一个孩子。
这一刻,蔓生终于醒来,众人都快要喜极而泣。
邵璇又是没有忍住,眼泪已经落了下来,“蔓生……你醒了……”
蔓生的视线还是朦朦胧胧的,只是看见一屋子的人环绕在自己面前,他们都是她的至亲,是她最重要的人。
听到邵璇的声音,蔓生的目光定格,见她泪眼破碎,她不禁道,“你哭什么……”
她的手抬起,轻轻触碰邵璇,竟是为她擦去眼泪。
到了今日,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却反而是安慰邵璇!
“我没有哭……”邵璇赶忙一把抹去眼泪,曾若水女声亦是哽咽,“蔓生,你饿不饿?”
蔓生默了下,她点了点头。
“我去煮!大小姐,你想吃什么?”赵妈赶紧询问。
蔓生却也想不出到底要吃什么,她只是道,“什么都好。”
赵妈应了一声,立刻奔出房间。
余安安则是将林书翰唤来,林书翰走进房间,瞧见林蔓生果真清醒,他感到惊喜,这样开心呼喊,“姐,你怎么样?”
蔓生只是微笑点头,对着众人道,“我很好。”
顾席原也是跟随前来,可他并没有进房间,步伐忽然一止,就站在房外看向她,被众人簇拥的她,刚刚醒来的她。
然而,蔓生却眼尖瞧见门外伫立的那道身影,她扬唇一笑,喊了一声,“大哥。”
众人回头去望,只见顾席原慢慢走了进来。
其实当日真是顾席原将她一把抱起,又将她送上车。
当下,蔓生仿佛已经认出,在最后一刻的时候,来人究竟是谁,所以一直朝他微笑。
顾席原却有些手足无措,而后朝她轻轻颌首。
林书翰又是喊道,“姐姐,你看,小宝这两天一直都陪着你!他就在你旁边睡着了!”
宝少爷许是因为困倦,所以睡的很沉,并没有被众人的呼喊声惊醒。
蔓生侧过头去瞧,她看见孩子就在身边,这么近的距离,天真可爱的睡颜,有着精致的五官,黑密的长睫毛,薄薄的粉唇……这样一张巧夺天工的脸庞,人间又是几回见。
众人却是心中一惊,只因为宝少爷的长相,实在和其父尉容一模一样!
深怕她会因此而心绪波动,更怕她再度崩溃疯魔。
可谁知,她只是伸出手,为孩子捏了捏被角。
最终也无一句话语。
之后两日里,蔓生静静休养,她没有再谈起尉容,一次也没有,只字片语都没有。好似这个人,从来都不存在过。她的世界里,也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众人问起她是否安好。
她回道,“我很好,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过。”
分明,她说此话的时候眉眼带笑,还是从前的林蔓生。
但再定睛一看,那份冷静淡然,却在此时不再有任何一丝遮掩彻底透出。仿佛,再也难以亲近,再也没有人可以靠近她!
一场梦醒,她不哭也不闹,无悲亦无喜。
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冷。
好似再也没有从前的林蔓生。
……
其实对于林蔓生的变化,林书翰感受到了。邵璇和曾若水更是感受到,赵妈自小陪伴照顾,自然清楚无比。
余安安等人虽然近两年在追随在侧,可这样的林蔓生,却和记忆里的副总大为不同。真要说哪里不同以往,却好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有些时候,一朝醒悟怕是再也难以回头。
此刻,顾席原就有这种感觉,而且十分强烈。
好似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变成从前的那个林蔓生。
事实上,她本就是性子冷淡,不愿相争也不过是本就无意于此。而今,这份冷漠却从骨子里头透出,比从前更甚,会让人偶尔一失神就感觉寒冷。
就在醒来以后,蔓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真是再平常不过。
每日醒来喝粥用早餐,之后就陪着宝少爷念书说故事,午后宝少爷午睡,她也午睡,等醒来后母子两人就一起锻炼身体,绕着公馆跑步几圈,亦或者踢足球游泳。再等运动过后休息一会儿,尝了一些甜品,蔓生就看着宝少爷画画。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天黑之后母子两人再一起入睡。
在林蔓生昏睡不醒的日子里,宝少爷一直不肯离开,众人没辙,便让孩子睡在她的身边。反正这张床也大,母子两人一起安睡,还显宽敞。
只是这两日,宝少爷却还是愿意和她一起入睡。
许是因为尉佐正和王子衿相继去世,让孩子缺乏安全感。在孩子的心里,他们始终是他的父母,可他们却再也不曾归来。而今尉容不知所踪,宝少爷虽沉默少语,却愈发黏着她,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赵妈叹道,“倒是和小少爷小时候一样,爱撒娇又爱黏人。”
年幼时的林书翰是家中最宠爱的孩子,的确是众星拱月,蔓生此时想起,竟是一如昨日。
她回道,“这几天就让孩子跟我睡吧,等回去了我再安排房间。”
回去?
又要回哪里去?
赵妈一时间竟也不明白,未曾来得及开口,林蔓生已经走向宝少爷,陪在孩子身边谈笑。
可是对于林蔓生的平静安然,邵璇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若水,蔓生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曾若水紧蹙秀眉,实则她也在等,等林蔓生开口询问她,有关于尉容的事情,问他现在何处,为何离去消失……但是一句话也不曾有,真似再无关联。可她越是如此,众人就会感到越惊慌。
遭遇了这样大的变故,几个女人能承受?
她却全部抗下,像个无事人一般。
林书翰亦不知要如何是好,他起身道,“还是我去和她谈一谈……”
偏在此时,林蔓生却出现在几人聚集的偏厅内,“找我谈什么?”
众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却见她穿戴整齐,更化了精致妆容,驼色长款风衣修身,配了黑色薄针织同色系长裙,冬日里既飘逸又美丽,她踩着一双高跟鞋,竟是惊鸿一瞥。
她扬起唇,正靠着门朝众人慵懒而笑,冷中带着几分媚。
“姐,你要去哪里?”林书翰立刻询问。
蔓生回道,“我要去颐和山庄。”
众人一惊,她要去尉家?
却不等众人开口诉说相随的意愿,她已经先一步道,“我自己去,余安安他们陪我就已经够了。”
这一趟看来她是势在必行!
林书翰又是问,“那小宝呢?”
“小宝也和我一起去。”蔓生轻声说,此时赵妈牵着宝少爷亦是出现。
宝少爷也是整装待发,就要出门的模样。
蔓生朝他们道,“我去去就回,小宝,打声招呼,我们走了。”
“拜拜。”宝少爷朝他们挥手。
……
秋雨过后的颐和山庄,在今日雨水一止,终于也得以放晴。可冬日里阳光不暖,风也是那样寒冷。
突然周管家来报,“老太爷!是蔓生小姐带着宝少爷回来了——!”
如今元伯已远去北城不曾归来,老太爷独自留在山庄中。
得知他们母子归来,老太爷立刻而出,来到正厅相迎。果真看见林蔓生牵着小宝的手回到尉家,当真是一喜,“你们回来了!”
“太爷爷!”宝少爷开口呼喊。
老太爷异常高兴,搂着宝少爷说了一会儿话,蔓生也不打断祖孙两人,片刻后才道,“小宝,阿姨要和太爷爷说会儿话。”
“好!”宝少爷点头应声,郑妈得知宝少爷归来,赶紧出来陪同。
立刻的,宝少爷被郑妈带了下去。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老太爷感慨万千,“蔓生,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老太爷,我这次来尉家拜访,是因为有几件东西忘了还。”蔓生轻声开口。
可是她的称呼已改,老太爷注意到了,她不再呼喊自己“爷爷”而是喊“老太爷”,这让他更是一惊!
“周管家,请让我的秘书把东西送进来。”蔓生又是吩咐一声。
周管家也只能前去打了声招呼,结果余安安为首,高进和程牧磊两人跟随,抬着一个樟木箱子进来。
樟木箱子往正厅轻轻放下,三人又退了下去。
“周管家,请开箱。”蔓生呼喊。
周管家随即上前开箱,箱盖一打开,彩光登时四射,里面放着的正是那套凤冠霞帔!
立刻,蔓生取出一件物品上前。
老太爷一看,她手中是戒盒,盒子里是那枚代代相传的金戒指!
而她此番突然前来,竟是来归还媒妁之言的信物!
老太爷已然震惊无比,“蔓生,你这是……”
蔓生奉上两件尉家信物,她的声音轻轻悠悠间响起,却近乎平实诉说,“我和他缘分已尽,从他离开订婚宴起,就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