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圆盘，一个包袱，包中之物，看着薄薄，没甚分量，李中华托着，走步却很缓，很沉。

“这是我形意拳历代先辈练拳心得，汇成一册，谓之《习拳录》！”

李中华将那托盘放在几上，解开包袱，捧出一本册子。

那册子纸业发黄，看着有些年头。

翻开，里面有毛笔写成的蝇头小楷，有钢笔行书的工正笔录，或从右起，有从左起，显是不同人的手迹。

除了形意门先辈手记，还有一些见闻，包括其他门派大家的练拳心得。

“小默，现在我将他传给你，望你能够善加利用，将我形意门发扬光大！这几天，我会再传你五行拳、十二形拳，我的一些练拳心得也一并传你！”

李中华沉声道着：

“得闲之时，你还要多向你师兄请益，遇到其他拳手，也不妨相互讨教，琢磨琢磨！”

“师傅……”

陈默语声哽咽。

他就算再笨，也知道，李中华此言，已算是交代后事了。

“就这样吧，走，我们出去，不要让同道朋友耻笑。”

李中华说着，率先出去，和程易等人寒暄一阵，大家都不提刚才吴震之事，只是说些江湖趣事、武道秘闻。

武术家聚会，少不得要喝酒。

李家小院窖藏的陈年国酒搬了几箱出来，厨子也早做好了饭菜，三桌二十几人放开肚量豪饮，推杯换盏，呼声阵阵。

李中华注射了七级强化剂，此时满面红光，精神奕奕，见酒就喝，逢人碰杯，那可真是海量，身上看不出半点不好。

沈万龙陪坐一旁，虽在笑着，却难言目中悲色，不时暗自唏嘘。

看向李一诺、陈默和纪凡之时，也多了几分怜悯之色。

大树底下好乘凉，现在，李中华这棵大树就要倒了，下面的这些小猴儿，以后何去何从，能走多远呢？

这顿宴席吃了能有三个小时，等将宾客全都送走，李中华兀自不尽兴，直呼痛快，到处邀人大碗喝酒。

纪凡一边让人收拾残局，一边和陈默、李一诺扶着李中华，准备让老人家就寝休息，李中华却忽然睁大眼睛。

“干什么？我还清醒着呢！小纪！小默！开始练拳！”

李中华大吼一声：“今天，我就传你们正宗的形意拳打法！”

陈默三人劝不住，就在院里跟李老学起来。

五行之劈拳、钻拳、崩拳、炮拳、横拳，十二形之龙、虎、猴、马、鼍、鸡、鹰、熊、（骀，注：本为鸟台，但打不出这个字，音tai）、蛇、燕、鹞。

李中华一一演来，当真生龙活虎，虎虎生威。

打崩拳，便似要将山捣开。

打炮拳，就像一发炮弹出膛。

打横拳，就如担山。

打龙拳，就如龙行天下。

打虎拳，又如猛虎下山。

不仅形似，而且绘声绘色，行拳之时，还有虎吼、猴叫、马嘶、鸡鸣之声！

“形意拳，形意拳，关键是一个意字！”

李中华一边打着，一边讲解：

“打的是拳，行的是意！拳由意生，意在拳先！当你们练出自己的拳意来，就算是小成了！”

李中华呵呵笑着，练完一趟，又细细讲了三遍，还不觉得累，又指导着陈默三人练习。

这一练就是日落，陈默都觉得腰酸背痛，李一诺更是香汗淋漓，李中华犹自精神得很。

如此，一连三天，陈默吃住都在李家小院。

李中华用填鸭的方式，硬是让陈默将五行拳、十二形拳学全了。

不过，陈默、纪凡、李一诺三人中间，倒是李一诺接触形意拳最早，也最聪颖，比陈默学得还快。

但她毕竟是女生，打不出形意拳那种威势。

纪凡的进步也很快，到第三日出拳之时，拳面已能逼出汗水。

用练家子的话说，他是能打出内劲来了。

三日来，李中华不仅教他们拳术，还亲自动手，给三人逐一推拿，帮助舒筋活脉。

但，李中华虽是看着龙精虎猛，可陈默知道，老人家那是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潜能在教徒。

七级的生物强化剂，功效固然惊人，但它的副作用也是可怕的。

隐谷研究出来的这种东西，能使人的生理机能在短时间内达到一个骇人的地步，就是大损寿命。

一级的就能将人经脉拓宽一倍，力量增加200斤，其代价是减寿10年。

二级，拓宽经脉同时，增力400斤，减寿20年。

若是用药之人本身年纪就大，加上减寿年份，可能当场就撑不住，直接老死。

这也限制了用药次数，据闻还从未有人用过两种以上强化剂的。

如此类推到七级，能够增力数千斤，但注射了强化剂的人，最多活不过三天，和武侠小说中杜撰的“三日必死丸”倒有些类似了。

三日必死！

“小默，不要哭，没什么好哭的！”

这天夜里，已十点过，李中华坐在椅上，看着膝前三人，眼里说不出的留恋和疼爱。

到此时，老人家已是满头银丝，脸上的皮肤皱得厉害，像是直接附在骨头上，层层叠叠堆积悬挂在那里，形如老尸。

他的四肢像是突然间瘦了下去，干巴巴的。

李中华咳嗽了一阵，锤了锤自己胸膛，哈哈笑道：

“你们该高兴的，我李中华死之前，还教了你们一些东西，我也满足了！”

李一诺哭道：“爷爷！爷爷！我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啊，你要走了，我该怎么办？”

李中华笑道：“傻丫头，谁说你只有一个亲人？小默，小纪，不都是你的亲人么？”

说着，李中华看着纪凡：“小纪，你终于练出了内劲，这点功夫虽然不高，但在公安系统，还是能有作为的，凡事小心谨慎！”

纪凡点头硬是，悲声无语。

“小默，你要坚持下去，我相信，只要你把拳术练好，你身体的毛病总会解决的。”

李中华又道：“老张丢的那龟甲，老沈自会解决，而且，鬼子就算拿着那东西，也没用处，所以你不必着急！”

“但，报仇是必须的！这里，我交代你三件事情！”

“师傅，您请吩咐！”

“这第一件，就是灭了松涛会馆！我给你十年时间，我要让松涛会馆三十年内出不了入化武者！”

陈默心头倏然一惊。

这个任务，何其之难！

但同时，陈默心头却燃起冲天的豪气。

“只要我能活到那一天，一定完成！”

“第二件，夺回形意门掌门令信，将全天下形意门人整合起来，这一件，还是给你十年时间！”

陈默又是震惊，但还是重重点头。

“第三件，好好活下去，一切以活下去为根本，其他的都可率性而为，就算是前两条，也要量力而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默跪伏，哭道：“我知道，我知道，师傅……”

“唉，我这当师傅的不合格啊，三天，真是太短了，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啊，哈哈……”

李中华笑着，忽然语停，靠着椅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