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治五年九月,回纥人和大食人达成了协议,两国将联合进攻大唐北庭,大食人以书面形式答应了回纥人的条件,保证碎叶战役胜利后,将大清池以东、以北的土地划入回纥的版图,作为回报,忠贞可汗也答应不立大唐公主为可敦,回纥的可敦只有大食公主一人。
回纥当即发兵十万,由忠贞可汗亲自率领,向大唐的北庭进军,半个月后,回纥大军抵达了位于阿尔金山的多逻斯水北岸,大军在此扎营,正如李泌所料,回纥大军引军而不发,忠贞可汗在等待大唐对他所提条件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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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唐北庭的危机慢慢开始酝酿之时,一队唐军骑兵正在夷播海以北广阔无垠的土地上疾驰,他们从阿史不来城出发,穿过大片黑黝黝的森林,跃过潺潺的小溪,与驯鹿同行、与野狼共舞,足足行了十日,这一天他们抵达了黠戛斯腹地。
“将军,再行三十里,我们便到黠戛斯王族聚集的地方了。”一名曾几次押运武器赴黠戛斯的骑兵队正成为向导,他指着远方一座巍峨的大山道:“我记得绕过那座大山,就到了。”
率领这支骑兵来寻找黠戛斯人的首领正是都尉将施洋,十天前他接到碎叶用飞鸽转来的命令,皇上命阿史不来城派人前往黠戛斯,命黠戛斯人立即向回纥发动进攻。
皇上的命令十分严厉,施洋意识到了情况紧急,他命赖金麟防守阿史不来城,自己亲自率一队骑兵向遥远的北方而去。
黠戛斯人汉朝时称昆坚,汉将李陵投降匈奴后,便被封于此,故黠戛斯人也自称李陵后人,他们大多是红发白肤,喜欢用油彩覆面,唐初时属薛延陀汗国,其首领失钵屈阿栈入唐,唐以其部为坚昆都督府,封失钵屈阿栈为都督,后被回纥击败,成为其一部,被其奴役近百年,但反抗回纥人的起义此起彼伏,始终没有平息过。
黠戛斯人控制的地方原本位于剑河上游(即今天俄罗斯叶尼塞河上游),但十几年前,回纥人派五万大军残酷地镇压了黠戛斯人的一次大规模起义,当时回纥登利可汗一怒之下便将黠戛斯人赶出其家园,黠戛斯人被迫离开世代居住的土地,向西迁移到夷播海以北,靠放牧和捕鱼为生,每年的收获都要向回纥上缴大半,去年北方连续降暴雪,黠戛斯和回纥皆遭受了严重灾害,黠戛斯人在回纥人的逼迫下开始向大唐求援,大唐皇帝张焕当即决定扶持黠戛斯人,经过近半年的支援,从碎叶发出的大批物资绕夷播海以西,秘密送给了黠戛斯人。
唐军骑兵越过一条小河,来到一片丛林前,唐军们都有些疲惫了,两名斥候准备去探路,其余的唐军则纷纷下马,在小河边休息。
但他们刚刚下马,忽然传来斥候的一声大喝,“什么人!”
‘嗖!’地一箭从树林射出,疾若闪电,直取施洋的脸庞,施洋却一动不动,冷冷地盯着这支箭,箭‘嚓!’地从他的耳轮边擦过,直定定地钉在他脸旁的一棵大树上。
唐军惊得纷纷跳了起来,就在这时,从密林里涌出大群武士,足有数百人,个个红发鬼脸、身着皮甲,他们围成一个半圆,拉弓搭箭,逼住了唐军。
“不要反抗!”施洋一眼便认出了他们的装备,皆是唐军的武器和皮甲,他知道,这些人必然就是黠戛斯人。
他将手高高举起,走到这群人面前,用突厥语大声道:“我们是唐军,从碎叶而来,寻找你们的可汗。”
这时,从队伍里走出一名年轻精壮的男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施洋,又看了看刚才那支箭,眼中露出了惊讶之色,他忽然回头喝喊两声,大群黠戛斯人纷纷将弓箭放了下来。
“库尔班德,是你吗?”领路的唐军队正忽然认出了那个年轻的首领,他激动得大喊起来,那年轻的黠戛斯人一怔,他随即也认出了唐军队正,严肃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是李队正!”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象孩子似的紧紧搂抱在一起。
“李队正,你们认识吗?”旁边施洋不露声色地问道。
一下子提醒了队正,他连忙将这个年轻的黠戛斯人汉子拉过来介绍道:“他叫库尔班德,黠戛斯人的第一勇士,以箭法出名,我前两次押送武器,都是他来迎接。”
‘你叫库尔班德。’施洋淡淡一笑道:“箭法果然不错!”他头也不回,拎起钢弩反手就是一箭,只见箭光一闪,二十步外刚才那支钉在树上的箭忽然掉了下来,它的位置被另一支弩箭取代。
“好箭法!”库尔班德悚然惊叹,如果是他,他也能射下来,而且还会射得更好,比如钉在对方的箭尾上,可是对方却没有回头,全凭感觉而射,这他就办不到了。
李队正连忙给他介绍施洋,“这是我们的都尉施将军,也是我们碎叶军中第一神箭手。”
库尔班德深深地看了一眼施洋,郑重地向他拱手行礼道:“在下刚才只是试探,得罪了,请将军恕罪。”
“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施洋摆了摆手道:“我有要事寻找你们叶护,事情紧急,请速带我去!”
“好!我们也正是在回去的路上,请施将军随我一起回去。”
黠戛斯人从树林里牵出了大批战马,马上驮载着无数的猎物,他们翻身上马,纵马奔驰,带着唐军沿着小河向下游疾驶而去。
又行了二十余里,绕过了一大片森林,众人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条大河静静地流淌在草原之上,仿佛一条蜿蜒的玉带,在河两岸,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帐篷,一望无际,这里就是黠戛斯叶护的牙帐所在地了。
见猎人们回来了,无数的孩子欢呼着向这边奔来,猎人们纷纷下马,张开臂膀将孩子们抱起来,又高高地抛向天空,笑声、叫喊声连成一片。
这时,远方又奔来几匹马,为首之人正是出使大唐的石慕华,他已事先得到报信,前来迎接唐军一行,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骑士,一袭黑袍将她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她自然就是古黛了,黠戛斯人的规矩,未婚女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如果不愿脸上涂油彩,那就必须以黑袍遮面。
库尔班德见到她,兴奋得从马上一跃而下,他捧起一只猎获的火狐,双手奉上,深情的目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黠戛斯的公主,是要嫁给黠戛斯第一勇士,而他就是黠戛斯的第一勇士,古黛见库尔班德拦住去路,便对他笑道:“库尔大哥的火狐应该献给你的母亲或者我们的可汗,而不应该给我,如果你一定要给我,那我就代可汗收下它。”
库尔班德眼中一阵黯然,古黛又一次拒绝了他,自她从长安返回后,已经是第三次婉拒了他的爱意,他悲伤地收回了火狐,一咬牙翻身上马,向远方的营地打马狂奔而去。
古黛歉意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她摇了摇头,她心有所属,不可能再接受他了,她随即催马跟着大哥向唐军而去,她是来找碎叶的唐军,问他们是否认识一个叫崔曜的少年郎。
“欢迎你们,我是黠戛斯王子石慕华,我代表父亲欢迎你们到来。”
石慕华流利的汉语让施洋颇为惊讶,他连忙拱手见礼,“我们是从碎叶来,在姓施,是碎叶第一军下都尉,这次奉大帅的命令带着我们皇帝陛下的旨意来见你们的可汗。”
“请问!”古黛听说他们是从碎叶来,她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插口问道:“你们认识一个叫崔曜的年轻人吗?他也在碎叶做官。”
‘崔曜,’施洋的脸上浮起了少有的笑容,“当然认识,他是我的大哥。”
古黛吓了一跳,崔曜才十六岁,难道眼前这个看上去老气横秋的军官还不到十六岁吗?但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她现在关心的是她的崔郎,迟疑一下,她又问道:“他、他现在还好吗?”
施洋少年老成,已经略略懂得了男女之事,见眼前这个蒙面女子提起崔曜的名字时,眼睛闪放出一种异彩,他心中若有所悟,便微微笑道:“其实我一直在外,还没有机会见到他,我只听说他现在是碎叶的户曹参军事,是最近一批年轻官员中的佼佼者。”
古黛还想再问,石慕华却拦住了她的话头,“妹妹,他们是有要事来见父亲,我们不要耽误了大事。”
古黛无奈,只得退后一步,施洋从她身边经过,又爽朗地一笑道:“我回后一定会把你的关心转达给崔曜。”
古黛呆立了片刻,她忽然又大声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施洋已经冲出了数百步,远远传来了他的声音,“我们下午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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黠戛斯人只是回纥人的一个部落,因此它的最高首领只能称为叶护,但黠戛斯人并不理这一套,他们都称自己的首领为可汗,况且前不久大唐皇帝已经册封他们的首领为忠雄可汗,这是一个让黠戛斯人极为满意的封号,回纥是忠贞可汗,他们是忠雄可汗,在大唐眼里,黠戛斯人和回纥是平等关系。
黠戛斯人的可汗,也就是石慕华与古黛的父亲,他的名字叫做苏达罗。努尔曼,是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虽然他有古黛这样娇小美丽的女儿,但他本人却长得十分粗壮,身材魁梧、体壮如牛,最让他自豪之事,就是他的四任妻子先后给他生了十三个儿女,石慕华与古黛是他的第三任妻子所生,现在的妻子只生了两个女儿,按照黠戛斯人继承人立幼的原则,石慕华就将是黠戛斯人的下一任可汗,当然,如果他现在的妻子或者下一任妻子又生了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达罗将施洋热情地迎进了大帐,命人用最新鲜的马奶招待远来的唐军,对大唐给予黠戛斯人的无私帮助,苏达罗心中充满了感激,他们现在有了四万人的武器和铠甲,这样到了十月时,回纥人再向他们勒索牛羊,他们就可以大声地说不,而且他们还要迁回剑河祖地,那是祖先留给他们的土地。
施洋喝了一大盆马奶,擦了一下嘴角,从怀中小心地取出皇上的手谕,这是用鸽信从长安转来,写在一幅薄如蝉翼的绢上,施洋将绢旨慢慢地抖开拉伸,双手递给了苏达罗,“可汗,这就是我们大唐皇帝给你的手谕,希望你们遵照旨意行事。”
苏达罗脸色异常严肃地接过张焕的手谕,他虽然不认识汉字,但下面鲜红的大印他不久前却见过,这时,石慕华靠近父亲,将大唐皇帝的旨意翻译给他听,旨意里说很清楚,命黠戛斯人立即进攻回纥。
‘进攻回纥?’苏达罗猛地想起一件事,他急忙对施洋道:“我前天刚刚听说回纥集结大军向南方进军,极可能是进攻你们北庭。”
施洋脸色刷地变白了,回纥人竟然进攻北庭,难道那两万大食军也。。。。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皇上命黠戛斯人出兵回纥的用意,从北边牵制住回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