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元年十二月二十日,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穿过陇右大地,缓缓向南开进,军旗招展如云,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充满了杀气,这是河西军的精锐,护卫着他们的都督前往开阳郡达成最后的协议。
在大唐左相裴俊特使的穿梭调解下,河西和陇右达成了最后的口头妥协,双方以黄河为界确定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张焕将会郡交还陇右,而韦谔则将八千降军的家属近四万人交付河西,并原则上准许商人在两地自由贸易、贩运粮食、马匹、铁器等敏感物品。
这次张焕南下,就是为了正式签署双方的和解协议,由大唐户部侍郎裴佑和礼部侍郎蒋涣担保张焕的安全,在开阳郡的属县南由县举行签字仪式。
不过双方达成的口头妥协并没有落到书面,所有的条款都必须当场逐条确认敲定,这就意味着谈判还有最后一步。
队伍走得很慢,只以一天八十里速度向南推进,这一天,队伍离开阳郡已不足百里,张焕骑在马上,他的位置在队伍的正中,由左右五百名亲卫护卫着,这一次裴莹没有跟来,留在了武威郡,而在他旁边的马车上坐着户部侍郎裴佑。
张焕微微瞥了一眼裴佑,见他若由所思,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他不由笑道:“粮食问题一直是河西的软肋,这次裴侍郎专程为粮食之事亲赴河西,张焕多谢了。”
裴佑约四十余岁,是裴俊的三弟,他是进士出身,二十几年来由州县一步步做到户部侍郎,属于实力派的人物,掌握着大唐的财税收支,这次他受裴俊之托来河陇,其中很关键的一点就是确认张焕是否真的决定依附裴家,作为条件,裴家每年将从河东支援张焕十万石粮食,当然,粮食是以朝廷支援张焕西进收复整个河西的名义拨出。
裴佑性格谦和,话不多,但他的每一句话总能说到点子上,虽然张焕即将成为他侄女婿,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视张焕为晚辈,听张焕说到粮食,他沉吟一下道:“张都督,这次拨付粮食是左相特批,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服内阁,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最好在适当的时候回一次长安。”
他的意思张焕当然明白,仅仅是口头上表示依附是不够的,他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也就是说,他得在行动上有所表示,其实说穿了,他与裴俊之间是一种松散的利益结盟,尽管他们之间即将成为翁婿。
“我打算过完新年就去长安,感谢左相一直以来照顾。”张焕微微一笑道。
裴佑笑着点了点头,“还有莹儿也一并带回去。”
“那是当然。”
队伍又向前行了一程,离南由县已不足十里,南由县黑黝黝的城墙已隐隐可见,这时,一队骑兵从远方飞驰而来,这是韦谔派来的先遣官,为首之人在马上大声道:“韦尚书已在三里外等候张都督,请军队就地驻扎,最多五百人随从。”
立刻有士兵禀报了张焕,张焕微微一摆手,“就地驻扎!”
三千骑兵开始下马扎营,张焕则在五百亲卫的护卫下,与裴佑一起向南由县城驰去,举行正式谈判的地方并不在县城内,而在南由县北五里处的一片高坡上,在高坡之南同样也驻扎着三千陇右军,与西凉军同等距离,这是双方事先商谈好的细节,以张焕亲自深入陇右,若没有足够的诚意,则无法达成真正的和解。
在高坡上之上搭建了六座巨大的帐篷,几顶帐篷之间均相隔百步,从高空下望就仿佛是一朵巨大的梅花,其中正中间的白色帐篷便是会商的正式场所,靠近高坡,只见西凉军的行军司马罗广正率领几个人从山坡上迎来。
“都督,属下已经安排妥当,请都督随我进帐歇息。”
张焕点点头,他向裴佑拱拱手笑道:“裴侍郎,我们等会儿见。”
裴佑亦拱拱手,跟随着引领官去了另一座大帐,这次谈判是在朝廷的主导下进行,一共是三方参加,具体主持者是德高望重的郭子仪,他在河陇地区极具人脉,就算是韦谔也是他的晚辈,这样一来,双方就能在一个平等的气氛下进行协商。
张焕进了自己的大帐,大帐里布置得十分华丽,帐顶上向四面垂着轻幔,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地上都铺着名贵的波斯地毯,一座高两丈长三丈的白玉屏风将大帐隔成两半,旁边一只紫铜炉萦萦绕绕点着檀香,整个帐篷里香气扑鼻,而在大帐的四角各摆放着一只上等的越州青瓷,青瓷旁则站着一名年轻美貌的侍女,浅笑含羞,身材丰腴,随时等待招唤,
张焕扫了帐内一眼,忍不住笑道:“看来韦家为表现诚意,确实下了不少血本!”
罗广正点了点头,“光是布置着六座帐篷听说韦家就花了二万贯,还有数千军队的粮食、人员调配,这少说也有几万贯,不光是钱,韦尚书还亲自来视察过两回,并接见了属下,详细询问都督的生活习惯,知道都督喜欢青瓷,还特地在开阳郡找来了这四只越州青瓷,由此可见他们十分重视这次谈判。”
张焕瞥了一眼那几个侍女,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他,我不需要陌生人伺候?”
罗广正迟疑一下便道:“这四个女子是韦老夫人的心意,属下推迟不掉,只能等都督来了以后再做决定。”
“那好!我现在就决定让你把她们送回韦府,都换上我的亲兵,我睡觉也安稳一点,还有这个,”
张焕一指烧得正旺的香炉和青瓷,“把它们都搬出去,再给大帐里通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