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雷苦笑,气虚道,“奴才这把老骨头,再挨几下就见阎王去了。这事又不是奴才干的,当初还拼命反对过,如今出了事,总不能冤死奴才吧。”
“奎雷,这是何意?”奇妃睁寒一双美眸。
“奇妃娘娘,六殿下对奴才信任重用,奴才自然心中感激。若没出事,奴才虽知情,万万不会说出去,但这会儿皇上在,您也在,王爷们也在,大家都看得真切。奴才如果不说实话,就是欺君罔上。再借奴才两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六殿下是奴才主子,但奴才也是王臣。”当得谋士,自然很会说。
皇帝催问,“到底说什么实话?”
奎雷仿佛下定决心,吐口气,“书房中的暗格是一年前做的,龙袍也是。”
奇妃立刻怒斥,“胡说八道!”
奎雷双手撑地低着头,一副畏惧的姿势,“皇上,奴才不敢说谎。六殿下做事率性而为,根本不听劝。他突发奇想,说月华宫月光充满灵气,反正自己将来要当皇帝的,不如收一套龙袍在殿中浸润月灵,等到登基时就能带来吉祥如意,兄弟也会心悦诚服。”
说人证,人证来。且不是一般人,而是六皇子十分信任的人。
皇帝心里的大卷风重新刮起,眨眼将以往对六皇子的种种喜爱摧毁成碎片,本就因色衰老的脸上更显得龙钟,气得全身发抖,一拳敲桌,“好个忤逆子!”
奇妃由惊畏转而怯懦,神情柔弱,语调带哭,“皇上,枫儿……他还小……孩子心性,肯定只是好玩……好奇罢了。”
兰生一听,这位亲妈倒戈得快了点。
“还小?十八十九了,还小?这几年,多少说他任性胡闹的谏言,朕就是想着他还小,不过爱玩爱闹,朕小时候也跟他一样,所以无一例外都没听进耳。朕尽量记得,这孩子两岁说一岁事,三岁背全一本易经,五岁陪朕批奏折就说得头头是道。因为记得,朕处处偏心处处维护,总以为天资如是,大了能差到哪儿去?想不到啊想不到,朕打算将大荣江山交给他,他还不满足,还嫌朕活得太久,挡了他登基的路。哈哈!哈哈哈哈!”受到的刺激着实不轻,皇帝仰天大笑,又嘎然而止。
“皇上息怒。”东平王还是比较理智的,“也不能仅凭奎雷一人之言。”
皇帝坐着,脸色阴沉无比,一字不言。龙卷风已刮过,那份坚固不摧的信任再也不可能回来。
东平王严面追问,“奎雷,你可知若有半句虚言,就是大不赦的死罪?”
奎雷抬起头来,獐头鼠脑的模样只剩胆怯,“此事六殿下的几位重谋之士皆知,王爷只管叫他们来问,若与奎雷所说有出入,奎雷愿以死谢罪。”
奎雷又对皇帝道,“皇上,奴才知私制龙袍罪为谋逆,但六皇子绝无盼皇上不好之意,只是……只是自小到大受皇上疼爱,皇上对他的期望人人皆知,才被众星捧月一般,难免心气高些傲些,不知轻重。因奴才们常劝殿下自重自律,殿下对奴才们也不耐烦了,一点小事就打发走,都是忠心耿耿敢于直言的。奴才今日敢作证言,一来是忠于皇上,二来是盼着殿下能因此懂了事理,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六皇子喜怒无常好色荒唐那些,在场的人心里多少有数,奎雷说到这份上,几乎都信了此事是六皇子所为。
东平王对皇帝道,“臣弟会召六皇子的谋士们问话,还有暗格何时造的,又是何人所为,以及龙袍出处,都会一一查清。皇上暂且宽忧,等一切水落石出再想别的吧。”
“还有什么可想?朕的儿子,朕的血脉,却是狼子野心无孝无仁。为何过了这些年才让朕看清楚这不是人的东西?”皇帝起身要走了,心里已给六子定了罪。
天家有亲情,然而一旦涉及到龙椅,就能立刻心凉情薄,过去所有的其乐融融轻易抹杀掉。那个对儿子一昧盲信宠溺的父亲,突然把儿子说成了东西,却不过因为儿子做了一件老子穿得上班服。如此残酷!
“皇上——”奇妃哭得梨花带雨。
皇帝垂眼看着奇妃,良久之后,伸手搀扶她起来,毕竟他对六皇子的爱一半是因爱屋及乌,叹息道,“爱妃莫伤心,那不孝的东西虽令朕失望,但朕不会迁怒于你。只不过此事不能小惩,爱妃今后若为六皇子求一句情,朕就对你母子二人一起失望了。”
奇妃面色苍白,死死咬着唇,但道,“若他真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臣妾绝不为他多说一句,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夫与子,抉择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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